原作：朱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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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爆发，为了不给社会增加负担，自觉闷在家，网络是消磨时间的好去处。想起逝去的外公，觉得他一生也经历过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述文，以作怀念。
　　1.大跃进时期，响应人民公社号召，全村不分男女，只要是算得上劳力，都去养海带。
　　海带场地址选在离村15里的一处港湾。一帮男人先去建场屋，平整土地，再用毛竹搭竹楼。那天外公他们一帮中青年忙乎了一天，终于在傍晚前搭好了一间竹楼，大家吃过晚饭后就在竹楼里休憩。睡的是通铺，一屋二三十个人，正值夏日，天气闷热，众人就躺着聊天说地。外公睡在门边，躺下侧头就能看见门外的情景。
　　正聊着，外公就看见一个人从海水里走出来，走上沙滩，赤身裸体，是个男的，一步一步的走进他们屋子，然后一屁股坐在外公的床边，背向着他。当外公一看见这人时就进入了一种状况，能听见大家聊天，但不能动弹，外公思维清晰，知道坐在床边的是一只鬼。外公就哼哼，但不管怎样使劲哼众人都只管聊天，外公心里哪一个恨啊，都聋了吗！外公心里越来越急，怒气越来越大，终于凝出一股力气，挥手一巴掌打在那鬼背上，同时吼出声，鬼刷一下就不见了。众人顿时问怎么啦什么事啊，外公说我哼半天了，你们也不理我，大家都说没听见以为你睡了。外公把事情一说，这下大家不好了，脸盆敲了一夜。
　　外公说，当时就像打在一块冰上，那是一种形容不出的阴冷。后来，海带场运营了，总有人时不时会见鬼，搞得女社员宁肯走15里路也不愿留宿。海带场也不赚钱，3年后就倒闭了。

2.外公家在外公二十岁时家境到达顶峰，后来逐年衰退，起因是一场莫名的官司。当时外公家有两条船，一条旧船，一条正在建造，家里的银元装满十几个酒坛子。外公平时身穿白色洋装，头戴礼帽，手里拿着一根文明棍，寻花问柳，惹是生非。
　　当时隔壁镇发生了一件劫案，有个妇女被抢了，妇女没看清抢劫者，有个路人却说是我外公的爹抢的，也就是我太外公抢的。太外公那天也正好去赶市，就这样被抓去县城。
　　太外公说我有钱人哪，干嘛去抢别人啊，让妇女跟路人来当面对质啊。妇女来了说记不清了，不能确定，但那个路人却一口咬定是太外公抢的，还赌咒发誓说绝不看错。我太外公相貌长的很凶，身高体壮，眉毛倒竖，像是坏人，实际上胆子很小。县长一看这人一副凶模样，还有人证，只差口供，那就打吧。一顿下来，皮开肉绽，太外公一直喊冤枉。
　　太外婆背着一袋银元去了县城，上下打点，终于搞清来龙去脉，就去喊冤。县长不理，说不管有没有口供十月枪毙。太外婆就天天在县政府门口哭喊，有人围观就诉说，嗓子都喊破了。县长每天进出都无动于衷，太外婆质问他为何草菅人命，他说我只相信证据，骂他狗官，他也笑笑不生气。外公整天跟警察狱管厮混，银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大家对外公一家的遭遇抱以同情，但县长不改口，别人想帮也帮不上。
　　外公有次对县长说，抢东西那人我找到了，只要免他罪他就来认，县长和气的说，我知道你家有钱，但我判的案子不可能错。外公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恨不得揍他一顿，就朝他吐了一口口水，县长把他抓进牢去关了几天，但没叫人打他。外公在监狱里遇到一个奇人，这事后面述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离十月越来越近，事情却一筹莫展。这时，有个狱警向外公出注意，让外公去找县长的上级，一般的上级还不好使，因为县长也有背景，得找一个大官。县里恰好有人在南京做大官，李士珍，时任中央警官学校教育长。但外公不认识他啊，但万事难不住有心人，托亲挽眷的，找到一个在李士珍家帮佣十几年的老妇。外公找上门去，见到老妇就“噗通”跪下，泪流满面喊救命，老妇一开始拒绝，但经不住外公死缠烂打，心一软就答应帮忙，外公还认了老妇当干妈。
　　就这样，处决前10天太外公终于从牢里放出来了。回来后，太外公骨瘦如柴，大病一年。

太外公病好后，满世界的找那个指证的路人，那人是镇旁边的应家村人，一生之敌啊。太外公出门总揣着一把匕首，每次赶市都仔细的认人，只要是集会他都去，就为了找那人。那人几次三番托人来赔礼，但事情到了这地步，一切道歉都不顶用了。
　　二年后的一天，林家村有唱戏，太外公又去了，突然在人群中看见了这个人。太外公慢慢挪过去，快挨到那人旁边时，那人心灵感应，回头看见了太外公，太外公一刀捅过去，那人低头就往人群中钻，结果只擦了个腰边，那人连哭带喊救命，旁人把太外公围住，那人逃走了。这是唯一一次机会，后来太外公再没有见过这个人。



　　3.复仇的事告一段落，生计才是大事。为了打官司，家里的银元如流水般出去，十几坛银子没了，刚造好的新船也卖了，只剩下一艘老船。外公少爷做不成了，只好跟太外公一起出海捕鱼。
　　1941年，外公23岁，刚新婚一个月。
　　春天黄鱼汛，舟山渔场是著名的黄鱼产地，捕黄鱼是东部沿海渔民的头等大事。
　　船上一共6人，太外公，外公，还有4个本村村民。经过一天的行驶，船驶到了韭山列岛附近，停泊在一个小港湾里，休息一晚，准备明天出港捕鱼。
　　那天夜里，外公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外公站在自家船头，看见远处驶过来一艘船，一眨眼间，那船就到了眼前，船头笔直的撞过来，那船的躯体山一样高，遮天蔽日的压过来，外公十分恐惧，将将快撞到外公时，船停住了，船上下来一个人，那人穿着青衣纱帽，手里拿着一个拂尘，在外公面把拂尘一挥，外公霎时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满头大汗，心呯呯直跳。

天刚蒙蒙亮，太外公就喊起来干活啦，外公还沉浸在梦的心悸中，后来外公对我说，那梦实在太活现了，就像放电影一样。外公心中忐忑不安，一种强烈的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就对太外公说爸今天不出去了，太外公大骂不去吃屎啊一个屁梦有啥担心的。太外公是一家之主，没办法，只好驶船出港。
　　一到洋面正准备撒网，就看见一艘日本军舰迎面驶来，舰首站着一个日本兵，交叉挥舞着2面小旗子，意思是让洋面上的船只向它靠拢。一看见日本军舰，太外公顿时就哭出声来，完了完了这下没命了，另外几人也脸色苍白，全身抖个不停，舵手也把不住舵了，瘫成一团。见船没有向他们驶过去，日本兵就嗖嗖几发子弹射过来，外公只好自己把舵。
　　外公一边把舵，一边喊快把枪扔海里去。当时民风彪悍，海上争端屡见不鲜，基本上每艘船都备有几把枪，外公他们船上有一枝短枪和一枝长枪，还有几把龙刀，就放在篷布下。船上几人手脚软了，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不一会儿，军舰就到了眼前，高高的船头在木帆船上望去就像一座小山，跟梦中情景一模一样。

船靠拢，跳下2个日本兵，拿着长长的刺刀，往船舱里看了看，又下来一个日本军官和一个翻译。日本军官跳下来时，木船一晃，日本军官一个趔趄，外公伸手扶了一下。不一会儿就搜出了枪和刀，翻译问刀枪哪来的，外公说是自卫的，翻译又问知不知道游击队的消息，最后问有没有沈家门警备司令部派发的通行证，外公说没有。翻译对日本军官叽里呱啦一通话，日本军官指着刀枪大声问船上几人，拿起手里的木棍劈头盖脸的打，几人被打得滚来滚去嚎啕大哭，外公说那日本军官没打他，估计是扶了一把的缘故。
　　末了，大家都被押上军舰，上了军舰，外公发现已经黑压压的站了一批人。


　　日本兵让他们用绳子互相绑上，用五花大绑的方式，绑好后拉了下绳子看有没有绑紧，然后在每人背上用粉笔画了一个圈，把他们赶进人群。
　　外公看周围人群，大家都脸色灰白，双股颤抖，太外公小便失禁，尿沿着裤管往下流。2个日本哨兵挺着刺刀，轮流绕着人群巡逻，最可恨是那个日本军官，牵着一条东洋犬，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四周睨视着，看谁不顺眼就一顿殴打。许多年以后外公还清楚描绘出日本军官的相貌，40多岁年纪，脸色红润，头发稀薄，精瘦，人中留有一撮仁丹胡。外公自此一生厌恶留仁丹胡的人。
　　外公心里觉得今日难逃一死，横竖要死，不如一拼，跳到水里说不定能活呢！这个念头十分强烈！外公对太外公说:"爸，我要逃了，不逃肯定死!"太外公哭泣着说：”我是不成了，你逃吧，不逃我们家就绝种了。”外公等日本哨兵从身旁走过，瞄着日本哨兵的后背，这时又有一艘船靠拢过来接受检查，外公奋力一跃，肚子刚好凹在木船船舷上，下半身还在船外，外公用力一低头整个人就翻进船舷，一个打滚就进了船舱。


　　船舱里有人，那人一见外公大惊失色，用力把外公往船舱外推，“出去！出去！别害我们！”外公急了，说：“你再推，我就说是你帮我的，要死大家一起死！”那人一时没法，刚好船已经靠上军舰了，日本兵下来检查了，那人哭丧着脸出去了。
　　外公看了看船舱，没地方躲啊！看到旁边一床破棉被，就钻了进去。刚躺好，2个日本兵就进来了，外公缩在棉被中，就露出头发，外公怕日本兵用刺刀捅棉被，就隔着被子咳了几声，2个日本兵“饼吃哇”一声就跑出去了，当时卫生条件差，日本人特别怕传染上疾病。运气好，这船有日本沈家门司令部派发的通行证，日本人检查一番就放行了。
　　驶离日本军舰后，船老大不太怕了，说：“后生，你命真大啊！”外公让他们割断绳子，整个人都软了，身子不受控制的抖起来。船老大不断催促外公赶快离开，外公这时看到自家的船在海面上漂，就让船老大送到自家船上。


　　从此，外公特别恨日本人，想不到机缘巧合，3年后真让他逮住一个机会，杀了2个日本人，出了一口恶气。
　　外公之前不信鬼神，自从这件事后变得非常迷信，他说是廻龙殿供奉的羊祜大帝救了他，羊祜大帝的塑像青衣纱帽，手拿拂尘，跟他梦中出现的人一模一样，最后拂尘一挥那一下，就是让他一跃而成，平时这距离他肯定跳不过去，再说当时手还绑在背后。
　　从此，外公对佛深信不疑，文革破四旧时，还把附近庙里的佛像都搬到家里，楼上楼下都放满了佛像。妈妈小时候非常害怕，经常梦到跟白脸黑脸的人打架。村里人夜里经过外公家时，都是跑过去的，他们都说黑乎乎的，阴气渗人。

4.第2个说到外公朝县长吐了一口口水，被抓进牢里关了几天，外公跟狱警都混熟了，倒没受什么苦。
　　外公说监牢里怨气重，夜里鬼魂都出来逛，哭喊声惨叫声层出不穷。我说你看到了，他说没有，他同牢房的一个人看到了。那人很特别，外公一进去就注意到这人了。坐牢的人都蓬头垢面，唯独这人干干净净，头发梳理平滑，衣衫也齐整，没有邋里邋遢，坐着也是腰杆挺直，同牢房的人都很尊重他，都叫他先生。更奇怪的是这人的脸，一面正常肤色，另一面却漆黑如墨，看着不像胎记，倒像是涂抹上去的。
　　第二天，外公故意找话搭讪，问先生何事进来的啊，此人说他们说我是共产党，我是老师，学生中发现几本赤色书刊，就抓我进来了。外公又问你这脸是天生如此的吗，那人叹了一口气，说此事说来话长，我说了很多人都不信。


　　这位先生说，我中过秀才，后来皇帝没了，科举之路绝了，家境贫寒，就去了一个村庄教书。
　　外公听说他是秀才，肃然起敬。先生继续说道，私塾设在村祠堂里，我也住在祠堂里，除了我还住了一户，是一个老婆婆和童养媳。我住厢房楼上，老婆婆住厢房楼下。老婆婆对童养媳比较严苛，三天两头打骂，我开始还劝，后来看老婆婆一贯如此，就眼不见为净。
　　有一次过节，老婆婆炖了一只鸡，童养媳捧时不小心摔地上了，好不容易才吃一次鸡，老婆婆顿时怒了，对童养媳一顿打骂。事发中午，老婆婆吃过午饭出去串门了，童养媳没吃饭，时断时续哭了一下午，有时悲从中来，还哭叫着亲生父母。先生十分同情，就楼在上劝说，闺女别哭了，老婆婆没坏心，晚上就不生气了。先生一边说，一边拿着本书倚在床头看。
　　祠堂年久失修，木板缝很大，有些能插进一个手掌，先生透过地板缝能看见老婆婆家部分场景。先生随意一瞄，发现有一只东西在老婆婆家窗户跳跃。先生定睛看去，一只猴子似的东西，一下子跳进，一下子跳出去，偶尔还手舞足蹈，童养媳却浑然不觉。


　　先生冷眼旁观，看这东西能变出啥花样。那东西跳了一阵，掏出一个圆圈状事物，挂在老婆婆家房梁的一颗钉子上，手舞足蹈的走了。先生知道这是索命鬼来找替身了，不能置身事外。
　　先生找来一根细竹条，把那圆圈从木板缝里挑了过来。这圆圈似金非金，似玉非玉，折之有弹性，估摸不出是什么材质，总之是邪物。先生从桌上一摞书里拿出一本金刚经，这本经是先生一笔一划抄的，准备给同窗母亲的寿礼。先生把圆圈夹在经书里，上面又压上百家姓千字文等，究竟有没有用，心里也没底。
　　说来也怪，自从先生拿了圆圈后童养媳慢慢不哭了，还去吃了一碗冷饭，先生知道，童养媳已经去了死志。先生找到老婆婆把事由说了，老婆婆大惊失色，感激不已，答应以后好好对待童养媳。先生嘱咐老婆婆晚上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可声张，更不能出门。


　　先生吃过晚饭，点上灯，等鬼上门。先生心中忐忑，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强自镇定。
　　子夜时分，一阵阴风拂面，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人”。很矮，八九岁孩童身高，披头散发，一看脸，难以形容，先生说像冬瓜皮，青色，外面又像敷着一层白粉，总之十分邪恶。先生大吼：“滚出去!”那东西也不进门，只是伸手讨要，还不时叩头作揖，先生干脆不去看它，自顾看书。
　　那东西没法，突然它的头转起来，后面转到前面，前面转到后面，每一面都是散发，然后它又吐出舌头，一下子垂到地，接着又七窍流血，几个怪模样不断交替转换。先生眼角余光其实一直看着，见它只有这点伎俩，冷笑道：”孽畜，还有啥本事尽管使来，东西就放在桌上，有本事就来拿。”鬼一直在门口徘徊，几次作势欲进。这时，一声鸡啼，先生想天快亮了，突然，灯灭了，鬼终于进来了，先生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一摸黏糊糊湿漉漉的，不知是啥，先生立马拿旁边的蚊帐擦，擦了一边再擦另一边时已经干了。鬼不见了，点灯，一照镜子，只见没擦那半边脸漆黑如墨。原来鬼吸了砚台上的墨汁，一口喷在先生脸上。先生用了很多办法也洗不掉，墨汁已经渗进皮肤了，从此成了阴阳脸。


　　自从这件事后，先生的运气变得很差，又顶着一张阴阳脸孔，生活愈加贫困。
　　但先生却多了一项神通，能看见鬼物，就是俗话说的阴阳眼，并且对命理风水悟性极高，无师自通，能择日算命，准确度挺高，先生却不屑为之，认为有辱斯文。
　　圆圈夹在经书里，没敢打开，几年后翻开一看，圆圈已融化了，变成书页上的一道印子，摸之有凹凸感，拿不下了。
　　后来先生与外公成了朋友，外公一直想生个儿子却不得，问之，先生说55岁时会有，当时外公28岁，认为不准，没想到真的55岁时才有了我舅舅，比我大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