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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牛爬坡
时间：2011-03-1111:07:20


　　我是一个江城国企退休的老工人。当了一辈子的工人，酸甜苦辣颇多。小时候在河边长大，习得一身水性。以前在下班之后爱出去捉些鱼，一是爱好这个，也是自己擅长的事情；二是捉了鱼拿去菜市场卖掉，也可以补贴些家用；也可以给家里妻小改善下生活。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城市郊区还是比较荒凉的。有些无人的小水沟啊水潭啊，荒草覆盖，周边还有些坟场。我又都是下了班再走十几里路去捉鱼，往往是深更半夜才回。再就是早上四五点天没亮就过去起篓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多多少少遇见些奇怪经历。
　　
　　现在年纪大了，孩子也成家了，经济压力没那么大了，身体也没那么硬朗了，几年前查出来有脑梗后，就再也没有出去捉过鱼了。时至今日，快到惊蛰之时，天气见暖，鸟儿虫儿又开始出来鸣叫，不由回想起往日，到这个季节又要开始准备篓子出去捉鱼了。感慨颇多。
　　
　　现在我就把以前经历过的那些事情都写下来，分享给大家。希望大家喜欢。要是有人看，我写的也会更起劲些。

　　给大家讲的第一个故事是刺猬。
　　
　　一九九一年七月二十四日晚，我对时间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正好是女儿生日的前一周。那段时间每次一个人挑着篓子走在外面时，我就在琢磨女儿生日送她点什么生日礼物。有一年我在路上捡了个刚刚从壳里孵出来的小乌龟，大拇指盖那么大点，背上的壳都是软的，我把它当做生日礼物送给女儿时，女儿高兴坏了，当成自己最心爱的宝贝。扯远了点。就在那天晚上，天阴沉沉的，还下着毛毛细雨。我正弯着腰在一个水沟子里下鳝鱼篓子，这个水沟子旁边就是一片坟场，周围没有人家，远远近近传来虫鸣蛙叫。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声，着实吓了我一大跳。
　　
　　那个声音就像个小孩子受到伤害时的哭喊。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隐约看见一个尺把高的孩子站在那里，我赶紧从裤袋里掏出手电筒朝那个黑影照射过去，在雪亮的手电光下，我彻底看清楚了那是一只刺猬。
　　
　　平时刺猬一见手电光就吓得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可那天不知怎么搞的，这只刺猬一见手电光撒腿就跑。我急了，将鱼叉随手向它抛去，鱼叉落在它头前一寸的地方，它一头撞在了鱼叉上，才缩成一团不动了。我拔出鱼叉一边打一边骂，“看你还赫不赫老子！（吓不吓老子）”赶紧把它装进了随身带的蛇皮袋子里。

　　在此之前，我下完鳝鱼篓子后，也会顺便去寻找乌龟、青蛙、刺猬。那个时候城市周边生态环境也好，没有那么多工地，这个开发区那个开发区的。夜晚各种虫鸣、蛙叫的声音听得非常清楚。平时也听到过刺猬的叫声，刺猬的叫声很好分辨，它是“嘘嘘”地叫。在没有什么紧急情况下，是不会像孩子那般哭叫的，尤其是在下雨天的坟地，那么安静的地方。那天晚上，在那样的时间、那样的环境里，让我这样胆子大的人，也一瞬间汗毛直立。
　　
　　回到家里，老婆和孩子已经熟睡。那个时候我们还是住在平房里，就是一排一排的房子，一排住几家人。一户人家大概十几平米，外面一个小房间连着厨房，是一家人吃饭的地方。里面一个大房，就是家人睡觉的地方，也当“客厅”用。我在外面的小房间里，轻手轻脚地将刺猬从蛇皮袋里用火钳夹出来，有一个大脚盆将它扣住，上面还压了一块大磨刀石。这下它肯定逃不掉了，我便放心地睡觉。我每次回家都很晚，怕影响妻子孩子的睡眠，她俩睡在大房里，我就在小房里支了个架子床。一般情况下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零点到凌晨四点，习惯性就醒了。前面也说了，得早上去收昨晚下的鳝鱼篓子，不然天亮后，会被郊区的农民啊或其他人拿走。这四个小时，我睡得很熟，雷打不动。
　　
　　“老牛，你深更半夜不睡觉，在搞么事啊，吵死个人！”我被妻子的叫唤惊醒，妻子的声音在我心中绝对比打雷的声音还大！我赶忙应道：“我睡了啊！”
　　
　　完全清醒后，我便听到小房里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像是有人在翻箱倒柜似的。我一骨碌爬起来，拉亮灯，只见被我扣在脚盆里的那只刺猬不知用什么办法从盆子里钻了出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地站着，用前爪抓住碗柜拼命地摇。

　　居然敢吵我老婆睡觉！反了天了！我气急了，拿起火钳又打又夹，才把它捉住。
　　
　　我觉得这只刺猬有些古怪，小时候听老人讲过，要用些古怪的办法才能镇得住邪气。
　　
　　我找来一只很深的榨菜坛子，把它丢进坛子里，又将自己炒菜的锅放在坛子口上，锅里放满水，在吐上一口口水。人的口水是可以压邪的，宋定伯捉鬼里不也有提到么。果不其然，刺猬呆着里面就再没动静了。
　　
　　那天晚上两点半钟醒了后就再也睡不着了，眼睁睁等到四点钟。
　　
　　早上六点匆忙起了篓子赶回家，把鳝鱼提到菜市场卖了。这才想起昨晚捉回的刺猬。这个刺猬很大，看着也不可爱，不适合留给女儿当她的生日礼物来养。于是我决定把它杀了，改善一下伙食。当然，现在吃这些野生动物是不道德的，但在二十年前，这些野生动物还很多的时候，穷人家捉些改善伙食也是很常见的事。

　　

　　用火钳将它从坛子里夹出来放在地上，一般情况下，刺猬白天都很胆小，总是缩成一团，不敢见人。可这只刺猬很不一般，它一落地就会马上站起来，肚皮上的一撮雪白的毛也很刺眼。它用后腿坐在地上，用前肢不停地梳理肚皮上的白毛，两只小眼睛骨碌碌地乱转，还用前肢不停地捋嘴上几根长长的胡须，那样子古怪精灵的让人生畏。
　　妻子在一旁吓得惊叫：〝这只刺猬怪怪的，都快成精了，赶快拿去卖了，不要杀它。〞我对妻子的话一向唯命是从。
　　以前捉到的刺猬，就在附近船厂的自由市场大多卖给了熟人。听妻子这么一讲，我不好在附近的市场卖了。上哪儿去卖呢？我考虑再三，决定到工人村三街菜场去卖，那儿很偏僻，没有人认识我，卖后有什么事，别人也找不着我的人。



　　我把刺猬用塑料网袋兜住，放在自车篓子里，踩上十来分钟的车就到了三街菜场。已是上午九点钟，买菜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开，我找了一个空台子，把刺猬放在上面，它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用后肢坐在水泥台子上，头顶塑料网袋，用前爪抱在一起，两只小眼睛·滴滴溜溜地转，不时地盯住过往的行人看，见有人从它前面经过，它抱着的两只前爪就不停地上下晃动，那模样就像是在给来人作揖，形态动作滑嵇可笑，也很逗人喜爱。路过的人见了都会发出会心的一笑。
　　一位年轻的少妇牵着一个小男孩从台子前走过，小男孩见刺猬可爱的模样，便吵着要买刺猬。年轻少妇停住脚步问我：〝师傅你这刺猬是你己养的吗？〞我忙回答：〝是呀。〞〝这好玩，你舍得卖呀？〞〝舍得卖。〞
　　
　　
　　〝那你打算卖多少钱？〞〝陆元钱，少一分都不卖。〞
　　〝不算太贵，那喂么食给它吃呢？〞〝瓜果，蔬菜，剩饭它什么都吃。它是杂食动物，很好喂的。〞在我给少妇介绍情况的时侯，刺猬好像不停地在给少妇作揖。小男孩在一旁催促他妈妈快买。少妇一边掏钱，一边自言自语：〝只当给伢了一个玩具。〞我接过钱，正准备走人，那少妇已走出十米左右，突然转过身来问：〝师傅，这刺猬扎人不？〞〝你的手碰上它的刺还是扎人的。〞我不加思索地回答。她走回来说：〝师傅，这刺猬我不要了，免得扎到了我的伢。〞我只好拿过刺猬退钱给她，心里有说不出的后悔。
　　再看那刺猬缩成一团，一动也不动，和平常的刺猬一样，白天都是缩成一团的。路过的行人看也不看，我站在那里傻傻地等人来买。


　　半小时过去了，市场上的人越来越少。这时再看那刺猬，它像睡醒了似的，伸伸懒腰，头顶塑料网子，用后肢坐在水泥台子上，伸出前肢又开始捋胡子和整理胸前的一撮白毛。两只小眼睛又开始骨碌碌地乱转，好像寻找什么人。我想只要它做出一些逗人喜爱的动作，是会有人来买的。
　　我站在那里正胡思乱想，走来一位老婆婆，站在台子前，看了刺猬一眼，提着菜蓝子正准备离去，忽见刺猬前爪紧抱，不停地上下晃动，那种似人作揖的姿态维妙维俏。再看那婆婆饱轻凤霜的脸上表情十分的古怪，惊讶，怨愤，怜悯，悲伤各种难言的表情都在她的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显现出来。同时那双朦胧的双眼里溢满了泪水。还伴有阵阵地咳嗽声，看她痛苦地表情，好像多年的哮喘病发了，看来她得买我的这只刺猬治病不可。


　　“你这只刺猬么样卖？”老婆婆轻声地问。
　　“六块钱，少一分也不卖。”我咬定原价不松口。
　　“我想买，就是太贵了。这样吧，我买菜剩下的钱都给你，你把这刺猬卖给我怎么样？”她随后便把钱递了过来。
　　我数数这些零星角票，才四块六角钱，忙对老婆婆说：“太婆，这钱太少了我不卖。这大只刺猬卖给你去治哮喘病，只要吃了，就能帮你治断根，你怎么能还价还我一块多钱呢？”
　　老婆婆流下了伤心的眼泪，一边流泪一边看着不停向她作揖的刺猬说：“我买了不是去治病，是去放生。”
　　“放生，您也不能少我一块多钱呀！”我还想坚持卖个原价。

　　“唉，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死去三年的老头回来对我说，他被别人抓住了，性命难保，如果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动物给我作揖，那就是他转世投的胎，要我想办法救他。梦醒后我清清白白地记得他给我说的话。你看这次刺猬不停地给我作揖，这就证明我做梦是多么的灵验。这刺猬就是我老头子托的生。我虽没有你开价的那多钱，但还希望你卖给我。”
　　
　　听了老婆婆的话，我将信将疑，心中暗暗猜想：会不会是老婆婆的钱不够，编出来的鬼话骗我的呢？仔细察看老婆婆的神色又不像是在编瞎话。我把拿在手中的四块六角钱又退给了老婆婆，表明我不卖刺猬的决心。老婆婆接过钱，眼里饱含着泪水，转身离去。再看看水泥台上的刺猬，像泄了气的皮球，缩在网兜里一动也不动了。看了老婆婆和刺猬的表情，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难道刺猬和老婆婆真的有些因果关系吗？不然的话她和它怎么看都像有些心灵上的沟通呢？如果真是老婆婆说的那样话，我还敢收老婆婆的钱吗？我应该把它送给老婆婆去放生。


　　我眼盯着刺猬，正在胡思乱想，看见刺猬又活跃了起来，用先前的那种姿态又开始作揖了。我抬头一看，原来是老婆婆又转来了。
　　“我凑齐了六块钱，你还是把这只会作揖的刺猬卖给我吧！”老婆婆虔诚地对我说。
　　我看看刺猬看看老婆婆，我觉得这次刺猬不能卖了，拎起网兜递给老婆婆：“你既然和这只刺猬有缘，我就把它送给你去放生吧。”
　　老婆婆连声道谢，拎起刺猬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老头子，老头子你在世的时候又倔又犟，死了你不变刺猬还能变什么呢？”
　　老婆婆的自言自语，触动了我的灵魂深处，我再也不捉刺猬了，日子好过后，一定不再杀生，一定要尊重大自然中的一切生灵，与它们和谐相处，因万物皆有灵。

写给妈妈的信
　　
　　妈妈：您好！去年正月三十的中午二点三十五分，弟弟门前的桃花开了，您安详的闭上了双眼，丢下了我们四个已进入老年的儿女，驾鹤飘然而去，去了那个我们以后也该去的地方。但我知道即使我到了那个地方，我也再找不着你了。您九十三岁的终点也是您获得新生的起点，我总感觉到您已到富贵人家去开始了您新的人生，如果是这样，您今年也该满周岁了吧？
　　您生前教给我人生在世要多做好事，做善事，做个好人。您在世做好事的故事惠及我，我要把这个故事讲给世人听，不能随着我的消亡而消失。妈妈您是知道的，我是您四个儿女中最调皮的，没有让您少费心。记得四十六年前，我即将过童子关，您常说过了童子关就好养了，就在那个时候我背着您做了一件事，证实了您说的那句话，做好事有好报。
　　我十分清楚地记得，那是夏天阴历十五的晚上，月朗星稀，天上没有一点云彩，我忽然想去找点刺激，背着你们去别人瓜田里偷瓜。刚下到瓜田，就被看瓜田的老头发现，老头追我，我就拼命地跑，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地响，我穿过一片高梁地时，就像有人架着我跑似的。我出了高梁地，天黑黑的，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都不见了。眼前出现了一条我从未见过的街，清一色的茅草房，房里透出微弱的光，那时我们镇上已用了电灯，怎么这条街上还在用食油灯草照明，我想进那条街去看个究竞，可怎么也找不到进街的路。正在我着急的时候，看见街口有一间单独的茅草房，我围着茅草房转了一圈，却怎么也找不着门，妈妈您知道我当时是多么的着急，我围着房子又转了一圈，发现房子变小了，转第三圈的时候，我看清楚了，那不是什么房子，而是一座新坟，坟顶上插着一把撑开的雨伞，用芦席围了一圈留了一个小门，我顺着小门往里瞧，看见里面有芦杆扎的一张小床，小门外放着一只破蓝子，破蓝子里还放着一个破碗，再也没看见什么，天上月亮明，星星闪，小镇上灯火通明，回家的路就在眼前。眼前的茅草街不见了，全是坟地，这就是离小镇只有里把地的黄家湾阴地。妈妈您是知道我胆大什么都不怕，可第二天发生的事，让我想起来就有些后怕了。
　　
　　
　　我坐在家门口帮您卖霉豆渣，来了一位白眉毛白胡子的老头，他不买霉豆渣，盯着我一个劲地看，并大声地叫您，您问他有什么事，他告诉您我昨晚被三个鬼捉住，带到坟地正准备加害于我，来了一个恶鬼救了我，这恶鬼披头散发满身血腥，那三个鬼被吓跑了，我才幸免招伤害。您听了也吓了一跳，问清了昨晚的情况，您狠地打了我两耳光，叫打杀气，杀杀我身上的邪气。
　　您告诉我，那是七天前生孩子死的桂宝姐的新坟，月母子鬼是最凶恶的，她不但没有害我，反而还救了我。这是什么原因呢？
　　您告诉老头在桂宝死的前半个月，那天桂宝从霉渣摊前经过，想喝霉渣汤可又没有带钱，是您送了几个霉渣给她，没想到她死后还记着您的好，救了我一命。

　　妈妈，是您告诉我那位白眉毛白胡子的老爷爷叫袁大黄，是我们当地很有名气的阴阳先生，他能在两界之间勾通人与鬼的情感，能医治好很多医生治不好的疑难杂症。我只记得当时袁老爷爷用手捻了我的眉毛，告诉您说我不会生病，说我实际上已过童子关，火气很旺，一般地阴气压不住我。说还是要感谢帮助我的月母子鬼，要给鬼娘和鬼儿各准备三十套衣服，猪一头，鸡十二只，鱼二十条，钱二佰元。听了袁爷爷的话，我着实吓了一跳，我们家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齐这许多东西和钱，但您却含笑点头，一一答应，并说马上办好。
　　
　　过了几天，您提着包袱牵着我来到了桂宝姐的坟前，让我跪在她的坟前给她
　　叩头，感谢她对我的救命之恩，并打开包袱拿出准备好的衣服，猪鸡鱼和纸钱给她烧，您一边烧着这些东西，一边嘴里念叨﹕桂宝，你是个好伢，能记别人的好，又能帮别人，袁先生说了你再托人生不会托女人身了，再不会受女人受的苦了。h3


　　妈妈您在桂宝姐坟前短短的几句话，影响了我一辈子的生活，让我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做人还是当鬼，都应当做到知恩投报，这样做了，鬼都不会害你。
　　接下来我再讲讲鬼打发我的亲身经历﹕
　　老人们常说夜路走多了会碰上鬼，艰难的生活迫使我不得不每晚都出去下鳝鱼篓子，只有到那些别人不敢去的地方才能下得到。
　　我记得那是清明节过后的第五天，天黑沉沉的还下着毛毛的细雨，是个阴气旺盛阳气下挫的夜，这种夜晚出去很容易迷失方向，搞不好就会原地打转直到天亮。我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凭着远方微弱的灯光我看到前方黑压压的好似一遍树林，林子前有些亮点，我知道那是水沟和水塘反射远方微弱灯光所致，那地方我从没下过鳝鱼篓子，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鳝鱼，只好去试一下。



　　正在我下篓子的时侯，一阵冷风吹来，忽听背后脚步声，嘈杂声好似上千人从剧院散场出来了。在这样一个毛毛细雨的黑夜晚上，我这样大胆的人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我忙起身掏出手电筒向身后照射过去，黑压压的一群坟出现在我的眼前，紧贴我背后的一块墓碑上刻着逝者的姓名和生亡日期，到如今我都还记得他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桂守富，一九零七月八日子时生。我忙放下手中的鳝鱼篓子，对着这许多的坟祈祷﹕各位父老乡亲，我今日到此地来下鳝鱼实在是无意冲撞了各位，在这里我给各位赔不是了，还望各位能原谅我。我又对着桂爹爹的墓碑深深地作了一个揖，对着桂爹爹碑说﹕桂爹爹我跟您前世无冤今世无仇，只是在您的门前下个鳝鱼篓子，您能给个打发就给个打发，你不给打发也不要吓我。说完我还是把这个鳝鱼篓子下到了桂爹爹坟前的小水坑里。


　　第二天，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天不亮去起篓子，而是等到天大亮后才去起篓子。走到那片坟地时远远地看见有人在菜地里锄草，走近时才看清原是一位六十开外的老头，他一边锄草一边笑着对我说：〝你这师傅下鳝鱼怎么不长眼，这是别人前几天培坟才挖的一个坑，这里面上那儿去找鳝鱼呢。〞〝黑灯瞎火的，我当时也没有看清楚，瞎碰呗。〞我一边答着话一边弯下腰起篓子，当我拿起篓子时我惊呆了，里面居然有两条半斤大的鳝鱼，这鳝鱼从那里来的呢？锄草的老头也看像傻了，他忽然问我﹕＂你这师傅下鳝鱼难道会使法术，会念咒语，让别地方的鳝鱼飞进你的篓子里去＂我笑而不答，隐隐地感觉到这种灵异的事件一定与我昨夜的经历有关。难道这真是死去的桂爹爹给我的打发，不然怎么解释也讲不通哇！我找桂爹爹的墓碑时才看见碑与小水坑有上十米远，可我昨晚下鳝鱼时感觉墓碑与小水坑不到一米呀，这究竞是怎么回事呢？



　　冥冥之中我感觉是我在墓前讨打发的话灵验了，如果真是我推断的那样，我可以再试式看。我买了祭祀鬼魂的香烛和纸钱，在桂爹爹的墓前插上香烛燃烧纸钱，然后对着墓碑深深地作了个揖，嘴里念叨﹕桂爹爹感谢您昨晚给的打发，各位父老乡亲感谢你们昨晚对我的体谅和帮助。说完我看了看距坟地五十米开外的一条菜地小水沟，以前有人在那条沟里下过篓子，一无所获。我又走到沟边看了看，里面长满了水花生草，满沟茂盛的草没人动过，说明里面没有鳝鱼没人下过篓子，正好可以证实一下我对灵异事件的神密感觉似乎成立。
　　晚上我又挑着鳝鱼篓子来到坟地前的那条菜地沟，在那条长达百米的菜地沟里，我只式探性地下了四个篓子，看我对阴灵讲的那些话似是否灵验。第二天，我忐忑不安的首先取我那四个试验性的篓子，神奇的事发生了，每个篓子里都进了三五条鳝鱼，这让我确信阴阳两界是可以和谐相处的，前提是做人做鬼都要讲诚信，人不欺鬼，鬼不害人，何况人类自己呢！所以在市场上卖鳝鱼的时侯总是给别人多一点称。在捉鳝鱼同行中我从不提起我这些离奇的经历，我知道同行们是不会相信的。

我现再给大家讲一个灵魂出窍的故事。那是发生在一九八五年的二月十四号，也就是鼠年的腊月二十五。那时我女儿还不到一岁，妻子带着女儿在前面房里睡觉，我和父母在厨房炸元子，母亲在灶前添柴，父亲在桌上剁肉，我在锅前炸元子。忽听前房妻子叫我端伢屙尿，我放下手中锅铲快步来到房间，端完小伢的尿后，在我回厨房的途中，看见父亲系着围裙站在院子的角落里，我上前问道﹕我刚走一下，您就不剁肉了。等一下我用什么炸元子。父亲不理我，我也没在意。父亲平时言语就很少，不怎么爱讲话。我低头快步来到厨房，这下我可惊呆了，父亲站在桌前一个劲地剁肉，看来好像没有动过地方。我盯着父亲前后左右的看了个遍，这下可把父亲看恼了，〝你在看么事。〞父亲吼了我一句。〝刚才看见您站在院子里，您怎么一下跑到我前面了呢？〞我疑惑地问父亲。〝我站在这里一直没动，那只是我的魂去了，〞父亲很不耐烦地回答我。


　　你真的看见你爸站在院子的墙角了吗？〞母亲从灶门前伸出头来看着我问。〝我看得清清楚楚，还跟他讲话他不理我。〞〝你眼睛没有看花？〞母亲还是不放心的问我。〝怎么会呢。看得真真切切。〞〝那就是你爸的魂不附体了，今年他陪你们过个年，明年就不知怎么样了。〞母亲很忧伤地说。
　　〝我今年都六十九了，有什么好怕的，早死早托生，过个年是个年。〞父亲很坦荡的说。
　　春节过后我回厂上班，没有把这事放在上。可过了几个月后，我开始感到心神不宁，晚上睡觉老做梦掉牙，白天有时还打冷颤。有时精神晃忽，仿佛父亲就站在我身后，我把这些情况讲给我师傅听，师傅听后说﹕〝做梦掉牙，是要给父母带孝的，你还是请假回去看看父母，免得到时候后悔。〞
　　
　　
@HH7S有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准不准。也就是14年6月份到11月份的几个月，我几乎每个月都梦到掉牙。有的时候真的梦到满嘴的牙都掉了。醒来了，也没告诉父母，因为怕家人忌讳这个。因为家人都身体硬朗。但就在十二月份，我姥爷就去世了，去世一个月前，我们还骑自行车去田地遛狗，真是身体非常硬朗。


　　听了师傅的话我很快就请了探亲假，回家后没有看见父亲就问母亲·〝老爸身体还好吧？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他身体还好，就是精神有些不正常，总是往庙里跑，说是要往那边存钱，死了免得到阴曹地府受穷。硬是打算去死的。〞〝怎么会这样反常呢？〞〝这还不都怪你，年前你说看见了他的魂，他总在念叨魂都跑了，看来是活不过六十九了。〞
　　我和母亲正谈论父亲，父亲挑担水吭哧吭哧地回到家，我赶忙接过担子将水到进缸里，眼前的父亲确比年前衰老了不少，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两只眼睛灰蒙蒙的，失去了光泽和神韵，见了我就发火﹕〝你回来搞么事，是不是看我死了没有。〞我忙解释我是有其它的事回来的，又掏出十元钱递给他，他硬是不接受，我心情很不愉快的离开了父母。


　　晚上我把对父亲担心的事告诉了妻子，妻子却告诉我前几天他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见大门口拉银幕放电影，大门口挤满了人她都进不了屋。我觉得她的这个梦不是个好彩头，我告诉她我回厂上班后，父亲有事或生病就赶紧发电报给我，我便立刻回厂。
　　我忐忑不安的回到厂里上班，同事们见我工作中精神不振，心事重重，问我家里有什么事，我告诉他们﹔我总担心我的老头活不长。他们感到很奇怪地问我：〝你老头活得好好的，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我把春节前看见父亲魂的事情经过讲给同事们听，他们都不相信，有的说我眼睛看花了，有的说我神经出了毛病，甚至我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神经出了问题。心灵中的那种怕失去父亲的感觉，说不清还理不断，总是使自己处在精神晃忽之中不能自拔。没办法，我只好到归元寺去求菩萨保佑我父亲能长寿。在寺旁马路边，我看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在替人看相测字，我便走过去请教他，我今年会有什么灾难发生，能有什么解法。他让我蹲下来，他摸摸我的额头，揪揪我的眉毛，双手一拱说﹕〝恭喜你，你今年有喜事降临，不过是白喜事，要为老父老母戴孝。〞〝请问，我是为父戴孝还是为母戴孝？〞〝你今天来不是为你父亲求菩萨的吗？生死由命，有些事菩萨可保佑，有些事菩萨就不管啦。〞我不想多问了，丢下一元钱走人。

　　老者的话让我不难理解，他说我为父亲戴孝是喜事，那则说明我父亲只有那高的寿。那我得赶紧趁父亲活着的时候，多为父亲尽孝。想到父亲很喜打撮牌，我忙到汉正街给他买了一副，那时我的工资是三十八元三角伍分，手中还剩十二元五角，我到邮局给父亲汇了十元钱和撮牌，才觉得心中宽慰了许多，紧张的情绪也得到了缓解。那时交通不便，从武汉寄信汇钱到老家监利需要四到五天的时间，当我扳着指头数到第三天的时候，收发员给我送来了一封加急电报，电文是﹕父病危，速回。落款是我妻子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收到电报，当时我的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得赶快请假往家里赶呀！

　　我乘坐武汉至石首的班车中途在老家下车，一下车我就直奔医院，在父亲的病房门前我看到姐姐眼睛红肿，满脸悲伤地和一位护士在谈论父亲的病情，一看那情景，我便觉得父亲的病是相当的严重。姐姐见我便说﹕〝你快去看看老爸，看来他快不行了。〞我来不及和姐姐说什么，就快步地来到父亲的病床前，只见躺在病床上的父亲面色蜡黄，呼吸急促，胳膊上挂着吊针，两只眼睛紧闭，我大声地呼唤，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忙去找他的主治医生，在医生值班室里，我找到了那位姓陈的主治大夫，详细地向他打听了父亲的病情，他当时讲给我的一句话，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说﹕〝我们医生只能给病人治病，但治不了病人的命。〞这时我觉得医生说的话怎么像归元寺看相的先生说的话，难道我的父亲真活不过六十九岁吗？

〝医生你说这话的意思是我爸的病没治了吗？〞我很恼火地问医生。
　　〝你别发火，耐心地听我讲讲你父亲的病情好吗。〞医生很温和地对我说，〝你父亲发病是脑溢血，经过我们紧急抢救，大脑出血被止住，最多也就是老年人中风，半身不遂，活过三五年也是不成问题的。但最严重的情况却发生在下面，你父亲原来疝气做过手术，手术缝合处崩裂，直肠掉进阴囊嵌结坏死，已经引发下半身血液循环衰竭，接下来就是血液坏死，神仙也救不了你父亲。〞
　　〝你们可以动手术将我父亲坏死的直肠切掉，再重新接上，不就可以救我父亲的命吗？〞我焦急地问医生。
　　〝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过，问题是脑溢血病人不能用麻药，如果动手术就会在手术台上下不来，结果会是一样的，你大概不愿看到你父亲在临终前再挨上一刀吧，再说这大年纪也是人生的顺便路，你还是考虑在病床前尽你的孝道，让老人不要带着遗憾上路。〞医生的话让我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忍不住泪水往下滴。

　　我心情沉重的离开了医生的值室，在通往父亲病房的走廊里，我反复地想﹕去年腊月二十五看见父亲的灵魂出窍，难道父亲真的活不过六十九？我来到父亲的病床前，望着昏迷不醒的父亲，看着滴得很慢的吊瓶，我感到父亲的生命正在慢慢地离我远去，可我又无力挽回，这种无奈的悲伤与哀愁我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我希望父亲能早日醒来，那怕喝上我喂的一口水，也能减轻我心中无法形容的难受。我叫姐姐先照看父亲，我回家探望母亲，还要和妻子打声招呼，更想抱抱我那一岁多的女儿。想到女儿我心中立刻宽慰了许多，我是父亲生命的延续，女儿是我生命的延续，父亲的血脉不是还在我们身上传承吗！想到这里，我觉得医生说的顺便路又有些道理，看相先生说的白喜事也在理，下一辈顺当地送走上辈人，这对一个家庭来讲，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


　　我见了母亲，声音有些哽咽地对她说：〝妈，看来爸真的过不了六十九岁了，医生说病情复杂，原来的老病复发大肠掉下嵌结坏死，日子不多了。〞我以为妈会很伤心，可出我意料的是妈很平静地对我说﹕〝这些我都知道，算命排八字的先生几次算出的结果都是你爸活不过六十九岁，你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我和你爸死了让你们安葬，说明家运顺当，你不必这样伤心，你还是用心好好照看你爸，我叫你姐姐去为你爸做新鞋和寿衣。〞听了母亲的话，我悲伤地情绪缓解了许多。
　　见了妻子和女儿我一反常态地露出了笑脸，妻子见了我的笑脸问我﹕〝爸的病没危险？你这样开心。〞〝哪里的话，我是见了我的小宝贝就开心。〞说完我对女儿拍拍手﹕〝我的宝宝快过来，让爸爸抱抱。〞我一抱起女儿就忘记了烦恼，忧伤和痛苦，唉，没办法，水往下流，一代痛爱下一代。

　　和女儿在一起的愉快心情也不能让我忘记这次回家的任务，我是回来照看生病的父亲，不能在妻儿的身边耽误过多的时间，父亲在世的时间不多了，我应该分分秒秒地陪护他。我把心中的想法告诉妻子，妻子很理解我，催我快去病房陪护父亲。第二天，父亲从昏迷中醒过来，无神的双眼显得十分的空洞，两眼盯住天花板目光呆滞。在我多次大声的呼唤后，才将目光移到我的脸上，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我要吃包面，多放白香胡椒。〞我知道父亲想吃水饺，还想多放点胡椒面，心中一阵高兴，我赶紧到父亲经常吃的那个摊位去下了一碗，那位摊主说﹕〝这可能是你爸最后一次吃我的水饺，我一定要多给他下几个。〞我连声道谢，端着水饺赶到病房，我才喂了父亲一个水饺，他便说饱了，不吃了，要我给他找鞋回家。当姐姐拿着给他做的新鞋，塞在他枕下时，他好像很困似的睡着了。我的老家祖辈留下个传说，父母临终穿上女儿亲手做的鞋，死后托生才会跑的快些。我想父亲这会能安睡可能因这个传说。医生查过房后，把我叫到一边对我说﹕〝你父亲已经不行了，你们还是想办法快点把他抬回家去吧。〞＂医生你还是让我父亲在医院里保几天吧，我要保他能等到在海边当兵的哥哥他们一家人，那可是他的长子长孙哇，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见上一面，我已经发了两次加急电报到部队去了，估计就这两天该到家了。〞我带着恳求的语气对医生讲。〝针药对你的父亲已失去了作用，他的血液循环已停止，现在之所以还有一口气悠着，就是在等远方的亲人归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医生的话我很为难，我回到病房仔细察看了父亲打吊针的地方，药水从其它的针眼里渗透出来，不再流向全身，眼角也开始长满眼屎，怎么揩也揩不干净。我们家乡有个规距，儿孙满堂的老人不能在外面咽气，这样会对后人不利，我得在父亲气息尚存之时赶紧把他抬回家，但回家后又怕父亲等不到哥哥他们一家人，我真的感到很为难。

　　〝打了两次电报哥哥他们一家都没有回，医生又催着出院，弟弟在新婚蜜月中，我也不好去找他商量这事，你看我该怎么办？〞我向妻子讨主义。
　　〝你回去和妈商量，让父亲躺在医院里断气，这事你千望不能做，不然的话这不孝顺的名誉就完全该你背了。如果妈不让父亲出院，你就再给哥哥发一封加急电报催催他们，没有回一复，你就拿出你的男子汉气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觉得妻子的话有道理，就赶快去和母亲商量。
　　〝不能抬回来，在医院里多救一天是一天，一直救到你哥哥他们一家人回来和他见上一面为止。〞母亲态度坚决地说，没办法，我只好赶往邮局去给哥哥发第三封加急电报。
　　〝你来的正好，你给你父亲汇的钱和寄的东西都到了，你签个字都取回去，免得我们再跑一趟。〞邮递员小许说完就给我办好了这一切。
　　我拿着寄回的钱和撮牌赶往医院的病房，我要让父亲临终前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他，我们做儿女的是多么的舍不得他离开我们。病房里静悄悄，医生停止了对父亲的用药，护士也不进病房了。望着无声无息独自一人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我悲从此景中来，泪水忍不住地又滴落下来。

　　父亲轻轻地一声咳嗽，我忙低头看看父亲，只见父亲脸颊上显出一抹红晕，一改原先腊黄的面容，忽地睁开双眼，眼中放出光亮，用清析的语言对我说﹕〝我要回家，快送我上路回家，我要到家里等他们回来。〞〝爸你看看这是我给你带回的新撮牌，你好了就可以打牌了。〞他抓住我拿牌的手，盯住我手中的牌，脸上露出了多天来难见的微笑，我知道他此时很开心，忙对他说﹕〝爸你会好的，好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父亲轻轻地摇了一下头，喘了一口气松开了抓住我拿牌的手，慢慢地闭上眼睛，显得很疲劳的睡着了，呼吸还比较顺畅，我觉得我父亲还有救，赶紧去把医生请来，医生用听筒很认真地听了听父亲的心脏，又用听筒轻轻地敲了敲父亲的肚皮，对我说﹕〝你刚才对我说的事我都相信，那只不过是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也就只有那么一阵子，你父亲的下半身都已开始死坏，不信你抠抠你父亲的脚板心，是不会有一点反映的。〞
　　医生走后我还真不信邪，用一根手指很认真地抠了抠父亲的脚板心，果真一点反映也没有，并且脚开始发凉，这下我真信了医生的话，刚才出现的情景真是父亲临死前的回光返照，那么刚才父亲要回家的话就是留给我的遗言。我不能违背父亲的遗言，我得赶快送他回家。

我向医院借了付担架，请来姐夫帮忙，医院在小镇的上集街，距我家大约有五百米，我们抬着父亲往家走，父亲拼命地睁大眼睛，留念地看着街两边熟悉的场景和熟悉的面孔，他那依依不舍留念人世的表情，令我心碎。我强忍住伤心的泪水，一边点头和熟悉的人打招呼，一边嘴里念叨﹕〝爸我们回家，爸我们回家了。〞我觉得我这不停的呼唤，可唤回父亲飘荡游离的灵魂，通过这样不停地呼唤父亲回家，我心中也得到了些许的宽慰。我尽量地放慢脚步，尽可能地让父亲多看看他熟悉的街道和熟悉的人。
　　到家后，母亲很恼火我自作主张地将父亲抬回家，她认为我应该将父亲留在医院里继续抢救，不应该抬回家来等死。我反复的把医生的诊断讲给他听，同时也把父亲回光返照时说的话讲给她听，又用手抠抠父亲的脚心给她看，这才平息了她的火气。她叹了口气说﹕〝你爸这样子，也不知是不是能等到你哥哥他们回家的这一天。〞


　　弟弟的蜜月才二十五天，收到了我带去的口信，也急忙从县城赶回家，看到父亲这副模样，他哽咽地对我说﹔〝二哥，看来父亲已到了油干灯灭的时候了，我要和你一块陪送父亲到最后的时刻。〞
　　〝那怎么行呢，你不能在蜜月里让弟媳独守新房，这里有二哥照护就可以了。你能不能在县城里给哥哥他们一家挂个长途电话，亲口告诉他们说老爸留着最后一口气等他们回家。〞
　　〝行，我马上赶回县城给他们打长途电话，明天再赶回家和你一块照看父亲。〞
　　弟弟走后的当天傍晚，父亲开始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呕吐。在医院医生就说过：〝你父亲下面不通便，这些脏物到时候就会从口中吐出，这多天的脏物到吐出时，那种气味是相当难闻的，你可要有精神准备。〞
　　正如医生所说的那样，父亲吐出脏物的气味可以将人熏昏，但作为儿子的我不为所动，我不停地用毛巾给他擦嘴，用手抠出那些堵在嘴里和嗓子眼里的脏物，当脏物排净时，从嗓子眼里和鼻孔里又钻出七八条蛔虫，有几条蛔虫只露出一点尖尖，我得用手将它们一一扯出那些地方。做这些事虽然很恶心，但我做得很坦荡，那是生我养我的父亲，是该我尽孝的时候了。我们老家一直流传着这样的话：人死前将阳世间的脏物排泄干净后，在阴间就会少受苦，就会托生快些，我帮父亲做到了这一点，我得到了安慰和无愧。


　　第二天，弟弟从县城赶回家对我说﹕〝大哥的电话我打通了，他现在要参加全军的自修大学毕业考式，昨天白天基本结束，买了晚上九点钟的火车票，带着大嫂和侄儿侄女可能在后天的中午赶回家，他叫我们赶紧把父亲送往医院抢救，二哥你看怎么办？〞我苦笑了一下，把父亲昨天呕吐的经过简单地向弟弟描术了几句，我反问弟弟﹕〝父亲目前的这种情况，医院会接收抢救吗？哥哥在外是不了解情况，父亲不见到他们是不会咽下这口气。姐姐和母亲这几天管生活一直讲菜不好买，我俩先想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好解决，我上次买的鱼网还在家里，今晚我们去撒网捉鱼，菜的问题不就解决了。〞我觉得弟弟的这个主义不错，答应晚上和他一起去捕鱼。弟弟看了看父亲，见父亲手脚都不能动，眼也开始塌陷，只有一丝气息在慢慢的悠着，他问我﹕〝父亲不会在我们去捕鱼的时候咽气吧？〞〝凭我的感觉不会，他的这口气是为哥哥他们一家留着呢。〞第二天我们收鱼网时收获颇丰，捞了十几条鱼，母亲和姐姐看后都很高兴，说解决了后几天的蔬菜困难问题。


　　我和弟弟来到父亲病床前，见父亲还是和昨天一样，一息尚存，双眼紧闭，弟弟靠近父亲的耳边说﹕〝爸，大哥今天中午就回，你可要等到他们一家呀。〞弟弟连说三遍奇迹出现了，只见紧闭两天的双眼睁开了，虽是那样的浑浊，但浑浊的眼神中充满的全是期盼，而眼皮不再闭上。这时我摸了摸父亲的右手指头，除小手指外，其余的四个指头全部都僵硬了，这说明父亲身体的大部分地方都已死亡，只有思念大哥的意志支撑他那一丝不断的气息。父亲已经进入到了最后的时刻。我和弟弟心情沉重的坐在父亲病床前，此时，我们都盼望哥哥一家早点回来。
　　我叫弟弟到车站去接一下哥哥他们一家人，有我一人在父亲身边照看就可以了，我想哥哥一家再不回，父亲这口气也撑不到天黑了。在我们家乡有一说法，长子不离中堂，父亲去世一切该由长子主持，父亲撑着这口气等哥哥回，想交代的后事，很大程度上缘于这一传统思想。


　　〝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大门外传来了弟弟的喊声，这时我见父亲的眼珠稍有转动，张开嘴，嘴唇微颤动，好像有话要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哥嫂一家人快步来到父亲的病床前，哥大声呼唤﹕〝爸，我回来了，回家看你来了。〞父亲的目光停留在哥哥的脸上，嘴唇快速无力的颤动，好像有话对哥哥说，哥哥用耳靠近父亲的嘴边，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这时哥哥发现父亲已没有气息，扑通地跪倒在地，〝爸，我回来迟了，没有听到你对我说的话呀。〞我们全都跪在父亲的病床前，两个侄儿不停地呼唤〝爷爷，爷爷，〞，父亲深陷的眼窝溢满了泪水，泪水慢慢的流出眼窝，流过耳边滴在床单上，弟弟用毛巾为父亲抹去耳边的眼泪，用手轻轻地抹合父亲的双眼，可怎么也合不上父亲张开的嘴，父亲就这样没有说完他的话，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父亲咽下这最后一口气，没能活过六十九岁，满六十九岁还差一个月，而我们姊妹四人都已成家，他了无牵挂地走了。街坊邻居都来作吊送花圈，屋里屋外挤满了人，临街大门前挂上银幕放电影，那场景就和妻子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好多年过去了，妻子回忆父亲去世前做的梦，总感到这个世界神秘莫测，好多事情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可冥冥之中它又确实存在。
　　父亲去世后，我觉得自己还是有愧于他，我看到他灵魂出窍后，应该找个阴阳先生给他看看，想点办法给他招魂，或提前把他送到医院做个健康体检，在阴阳两界间想点办法，兴许他还能多活几年。
　　我的这种想法在我后来的经历中，得到了应用，并且挽救了我妻子的性命，在下文里，我再慢慢讲给各位听。

零四年后，我们厂里的效益开始好转，妻子所在的企业学校也转型成为社会公办学校，直接属教育局管，她的工资翻了一倍，作为男人的我，工资收入比她低，我感到难为情，但又不能再去下鳝鱼，我曾在菩萨面前许过愿﹕日子好过后，决不杀生取财。

　　我得找第二职业，而且还能做家务，不影响白天的正常上班，思来想去，托人找份晚上值班看门的工作。工作累，家务忙，晚上值班也很操心，但我过得很愉快。零五年，有一天白天上班做活，左手失去了知觉，拿在手里工具掉了自己也不知道，徒弟们劝我到医院里看病，这一看不打紧，医生让我做ＣＴ，结果马上出来了，右脑梗塞。医生马上建议我住院，我自己感觉没有那么严重，吃点药可能就没事了。再说我也不能躺下，妻子正处在更年期，学校里工作压力大，每天都处在心烦意乱中，我不能住院丢下她一人在家，脾气不好时，想找个人发火撒气，我不在家那怎么行呢？女人的气不撒出来，憋在肚里是很坏身体的。更年期可不是好玩的，那是女人人生路上秋天里的沼泽地，照护的不好，那可是有没顶之灾的呀！我们男子汉大丈夫天生扎实，一点儿小病是不放在心上的。我感觉到自己阳气旺盛，邪气是不会侵身的。开了几盒药吃了，也就真的没有事了，零五年也就平安的过去了。
　　孩子大学毕业后，不愿出去找工作，回家继续准备考研，我对她说﹕我感觉你今年考研没有戏，因为我感觉到我们家里今年好象有什么不好的事，到时候你可要有思想准备。孩子是零六年七月回家时我对她说的。到了八月孩子对我说：〝妈妈怎么有事无事爱发脾气，搞得我不能安心学习。〞我只能给她解释，更年期的妈妈们都是这个样子，心烦意乱爱发脾气是蛮正常的，你不必往深处想，可冥冥之中我总觉得妻子身上的阳气下挫，阴气上升，邪气绕着她转，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


　　妻子有时也会说些很让我伤心的话，有一次，她对孩子﹕〝我不想跟你爸爸过了，我要给你去找个有本事的后爸，我娘两个的后半身就会过得幸福，不会像现在过得这么辛苦。〞孩子听后也很伤心地对我说﹕〝爸爸，妈妈现在又没有跟你吵架，总在我面前讲要跟你分手，要去找别人过日子，难道你就不怕妈妈真的丢下我们去找别的什么人？〞〝不会的，你妈妈现在是更年期的高峰时期，说出一些让人伤心烦恼的话，做出一些让人不理解的事情都是很正常的，越是在这种时候，我们越是要帮助你妈妈从心理上和生理上度过这一艰难时期。〞我的话多少对孩子有些安慰。
　　有天中午我做好饭菜，叫妻子和孩子吃饭，妻子从房间出来，我一看她那样子，先是一楞，后又觉得好笑，妻子平时工作认真，从不打扮，今天是怎么搞的，脸上擦粉，嘴上抹口红，身上穿新衣服，肩上还挂个小坤包，那模样在我眼里怎么看都是很怪异的，和平时比，简直判若两人。〝喊你吃饭，你这是要上哪儿去？〞我心态尽量的放平和的问她。
　　〝你不管，我这一辈子吃厌了你做的饭，我要去寻找我后辈子的幸福生活，我要到婚介去征婚，找个比你强的男人过幸福的生活。〞她很自信地说完扭头就走，那神态，那做派对我绝情到底。
　　孩子跑过去堵住门，扯住她的包﹕〝妈妈，我求求你别闹了，我们一家人过的好好的，爸爸对你这好，你为什么要离开这个家？〞孩子说着眼泪都流了出来。〝你放手，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给你找个有本事的后爸，你肯定会比现在过的好。〞孩子不听妻子的话，扯住包的手不愿松开。
　　〝伢，松开手吧，让你妈去吧，只当她去散散心，她到了婚介所会灰溜溜的回来的。〞伢听我的话松开了手，妻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马上要开饭的家。

　　〝爸，妈今天出去真的找到一个她喜欢的人，那我们这个家不就完了。家都没了，我还考什么研。〞
　　〝你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大人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你妈出去找不到她理想中的人，她到中介所去登记，别人要她交钱，她会掉头就走的，她人蛮小气，平时什么钱都舍不得用，她不会出这个冤枉钱的。她这样做只不过是更年期中的一种反常现象，你对她应该有个正确的认识，不要动不动就为她伤心落泪，你现在吃饭，吃了还是准备你的考研复习，再大的事爸爸扛得动，就不用你瞎操心了。〞女儿听了我的话，将信将疑的勉强吃了点饭，忧心种种地去读书。
　　下午五点钟我下班回家，女儿高兴地对我说﹕〝爸我真是佩服你，你真是神机妙算，妈真是像你说的那样，别人要她交八百元钱的婚介费，她吓得回头就跑，现正睡在床上生闷气呢。


　　〝你妈生气你高兴什么，你该多说些安慰她的话，缓解一下她那焦躁的情绪，免得她的高血压气发了。〞
　　〝妈的失败就是我们的胜利，我就有个完整的家，我当然高兴。〞女儿一边做怪相，一边得意地说。
　　我却心情十分沉重，妻子这样反常的折腾没有病都会闹出病来，人的心情不好，身体的免役功能下降，大小毛病都会趁虚而入，换而言之，也就是阳气下挫，阴气上身，邪气就会乘机作乱，我得用好言语去安慰她。
　　〝老婆你今天出去玩得不开心，都是我的错，我忙里忙外的对你照顾不周，请你原谅我。我们这些年风雨同舟，你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你为教育孩子费尽了心思，你对我们这家功不可抹，你的青春和美丽都为这个家耗尽了，可你在我和孩子的心中永远都是年轻美丽的，我和孩子都很需要你，离不开你。我知道你现在心情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其实这也很正常，你人生秋天的路上有些泥泞有些坑坑洼洼，只要我们夫妻同心，携手共进没有过不去的坎。〞
　　那一晚我对妻子劝说了好多话，她的情绪得到了些稳定，思想也开朗了许多。


　　妻子在我耐心地开导和劝说后，心情开始好转，再也没有说要到婚姻介绍所去登记的话。可我的心里总过得不踏实，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这是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我只好每天晚上跪在观音菩萨面前，敬香叩头求菩萨保佑我全家人身体健康平平安安。祈祷前我念上一位高僧教我的几句话：〝子时已到，阴阳相交，菩萨降临，有求必应。〞家里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只要我一求菩萨，很快地就能顺利的得到解决。
　　一天中午我正在厨房炒菜，电话铃响了，我接过电话﹕〝喂，哪位，请讲话。〞〝喂，我是婚介的，你家里的张老师到我们这里来质询过，请问，你是他的什么人？〞
　　〝呵，我是他哥，有什么事你给我讲，我也可以给她做主的。〞
　　〝是这样的，她上次来我们要收她八百元的婚介费，她没有听我们把话讲完就走了。这笔钱事成后该男方出。她只要带上户口薄、身份证、离婚证和学校单位的证明就可以在我们这里正式登记，望你转告你妹妹一声。〞
　　〝好的，好的。你的话我一定转告我妹妹，她到不到你们这儿登记，那是她自己的事，我也不能给她做主。＂我放下电话，见女儿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她见我这样子，很开心地说﹕〝爸，你真搞笑，怎么一下又变成了我大舅，你在搞什么鬼呀？〞
　　〝我哪是搞什么鬼，你也不想想，你妈是位老师，她在家里闹情绪我们可以里解，她到社会上去胡闹，别人不说她神经病，也认为她为人师表的品德有问题，我这是为保护她的名誉才这样做的。〞
　　〝爸，想不到你当了一辈子的工人，心还这么细还想得这么深。〞女儿伸伸舌头做个怪像的说。

电视新闻播放笑星高秀敏的不幸去世，震撼了我的心灵。我妻子与高秀敏同岁，高秀敏的医疗条件多好，医生也没能把她从死神手里夺回来，如果我的妻子发病，我该怎么办？我的这种担心还不能让妻子和孩子知道，我每天都带着笑脸回家，显得＋分快乐，我尽量地用快乐的心情去感染她们，尽量地让她们每一天都在快乐中度过。
　　我如履薄冰地度过每一天。十二月的第一个星期一，我在值班室睡午觉，外面机器轰鸣，我还是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在看演出，只见台上有三个女人在唱歌，突然有一个长得像我妻子的女人倒了下去，台下的观众都喊道张老师倒了，张老师倒了。我一惊，醒了从床上坐起来，稳了一下神，仔细地回忆了刚才梦中的每一个细节，我感到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兆头，我得赶快行动起来，做好应急准备。我首先把闲置的手机上号开通，又赶紧从银行里取出三千元的现金以备急需之用。我做完这一切，总感觉在哪方面还没做好，还有欠缺，在哪方面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星期三的晚上六点钟我骑自行车回家，我家就住一楼，我在楼梯间锁自行车的时候，清清楚楚地看见妻子掏钥匙开外面的防盗门，然后又开里面的门，还见她拉亮了厅里的灯。我低头快步走到门前，用手拉防盗门，防盗门锁着，打开里面的门，厅里的灯没有开。刚进来的人呢，厨房厕所两个房间我都找了，没有看到我妻子的身影，难道我刚才看到的是妻子的灵魂？这么说妻子的灵魂已出窍，那我感到欠缺的是赶快给妻子招魂。


　　我在家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妻子和孩子有说有笑的回来了，我问孩子：〝你和你妈几点钟出去的，中途回过家没有？〞
　　〝我们五点钟就去江堤上散步，中途我们没回来过。〞
　　〝那就怪了，六点多钟我清楚地看见你妈开防盗门，进门后还看见你妈拉亮了厅里的灯。〞我肯定的对女儿说。
　　〝那只有我的魂回来了。肯定是你的眼睛看花了，在这里胡说八道。〞妻子很不耐烦地对我说。
　　这一下让我想起了二十一年前看见父亲灵魂的那一幕，父亲当时也是很不耐烦地说着类似的话。
　　〝我相信我的第六感觉，这些时你在参加集体活动的时候，一定要特别地小心，你血压又高，千万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遇事千万别激动，我真担心你的心脑血管会出问题。〞我很认真地对妻子说。
　　星期四的中午回家，我没有心思做饭，我得赶紧给岳母打电话，请她老人家去给妻子做一张招魂表，做招魂表一定要知道招魂人的准确出生时辰，只有找她老人家知道妻子的出生时辰才是最准确的。
　　我拨通了妻子娘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妻弟。
　　〝喂，我是大哥，我现在有事求老娘办，我感觉你大姐有点魂不附体，想请老娘为你大姐做一张招魂表。〞
　　〝大姐还好吧，你的话我帮你转告老娘就是了，没事我挂了。〞从妻弟的语气中，我听出了他对我的不信任。我又赶紧把妻子的医保卡找出放在显眼的地方，做完这一切我才感到心中安定些。女儿将我的这些行为看在眼里忍不住地问：〝爸，你真觉得我妈要生病吗？〞〝在劫难逃。我们尽量想办法帮助你妈逃过这一劫吧。〞我说给女儿的话，也是我当时的真实想法。



　　星期五吃晚饭的时候妻子对我和女儿说﹕〝今年毕业班区里调考，我们班考了个全区第一。学校领导决定明天为我庆功，明天的晚饭我就不回家吃了。〞女儿听了很高兴：〝妈，你真了不起，全班的平均分数达到九十四分，你教得这好，难怪领导要请你喝酒，你可别喝醉了。〞女儿的话引起了我的警觉。
　　〝老婆，这段时间你血压有些高，在酒席上你千万别喝酒。散席后千万别去唱卡拉欧克，早点回家别让我担心。〞我想起星期一中午梦中的情景，反复地嘱咐妻子。星期六上白班我尽可能地把当天的活赶完了，还把下两个工作日的准备工作做好，中午吃饭我再三叮嘱妻子一散席就回家，不要参加任何集体活动，席间要保持平常心情，无论别人讲什么都不要情绪激动。
　　〝一个大男人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我又不是小孩该注意什么我自己会注意的，不须你唠唠叨叨。〞妻子很烦我反复的叮嘱。



　　下午五点钟下班后我赶紧做饭给女儿吃，我也抓紧把饭吃了。饭后我对女儿说﹕〝你妈妈回家后你给我打电话，没什么事我值班就不回家了。〞我到值班室做完值班记录，去关车间大门，才关了两处的门电话就响了，是女儿打的电话：〝爸你快回家，学校的车等在门口找你，他们把妈送到医院去了，等你回来拿医保卡。〞女儿讲话的语气显得很着急。
　　〝你不要急，妈妈的事爸爸会处理好的。我马上回来。〞我骑上自行车就往家赶，远远地就看见一辆白色的中巴车停在我家门口，车上人见我回家他们忙从车上下来，我仔细一瞧，来的是校长和教导主任，校长对我说﹕〝牛师傅，你不要着急，张老师我们已经把她送到医院做了ＣＴ，结果也出来了，是脑梗塞没什么危险，主要是找你拿医保卡办住院手续。〞我来不及回答校长的话，快步到房间拿出医保卡，带上三千元现金准备上车同他们赶往医院，这时女儿拉住我﹕〝爸，我和你一起去医院看妈妈。〞
　　〝我上医院给你妈办住院手续，你在家给菩萨上香，多求求菩萨保佑你妈妈闯过这一关。〞我说这话时校长和教导主任都用异样的眼关看着我，女儿点头答应，我才随同他们上车。
　　在医院急救室的长凳上，我看见妻子坐在那儿，眼也斜了，嘴也歪了，左边的眉毛高，右边的眉毛低，整片的右脸往下垂，一支右胳膊掌心向上的弯曲着，那模样，那情景看得我揪心的痛。我妻子怎么一下就变成这样子了，我忙赶过去握住她弯曲的右手问﹕〝你心里感觉怎么样？〞〝还好，还好。〞她语言都有些含混不清了。
　　我赶快到交费处交费，远远地就看见学校的书记在和交费处的人交涉，他见我来了忙对我说﹕〝真是不好意思，我和他们商量先让张老师住院，随后送钱来，他们硬是不同意。我们几个同事凑也凑不出这一千八百元的压金。〞
　　〝我来，让你费心了。〞我又对收费人员说﹕〝我老婆是有医保的，怎么还收这么多的压金？〞
　　〝有医保的只收八百元。〞收费人员头也不抬地回答我。



　　我请人把妻子抬进了住院病房，整个病房有十张床位，只有靠门角里还空着一张床，这张床上的病人中午才出院。我扫视一下九位病人，个个都是中风的老太婆，我妻子在这病房里是最年轻的。我到医生值班室找到了我妻子的主治医生，我向医生详细的质询妻子的病情﹕〝请问医生，我妻子的病情如何？〞这是一位年轻的小伙，二十六七岁左右，浑身上下充满了阳刚之气，我心中暗想﹕这是一位阳气很旺盛的医生。
　　〝您妻子的病情不容乐观，她是主血管堵塞，加上血压又高，我们考虑用丹参给她疏通血管，我们这是给第一次给她用这药，如果她的血管承受不了这种扩张的压力，就会破裂，大血管破裂的脑出血，是很难晚救生命的。〞医生说的这种情况并非危言耸听，我的同事去年就在这家医院，就是这种病，用药过猛致使血管破裂，抢救十二天后无效去世的。

　　〝医生我老婆除了高血压病外，还有先天性的心脏病，我读过很多期的大众医学，对脑梗塞有所了解，要疏通梗塞必须扩张血管，血管的弹性强弱是关健，我建议你第一次用扩血管药的剂量请不要超过百分之三十，这也是为了保障血管不破裂，先试一下血管的弹性是强还是弱，再逐渐的增加剂量，我认为这样保险些。〞我忧心忡忡地对医生讲。
　　〝我就是按你的建议用药，血管弹性不好还是容易破裂，病人的情绪激动也可诱发血管破裂，头三天是关键，你一定要请人护理好，这三天的高危期过了，病人可在两个星期后康复。住院的前三天一定要好好护理，不能有半点马虎。〞医生反复强调前三天重要性。我拿着医生开的药给护士小姐，护士小姐看药后对我说﹕〝你婆婆这重的病，医生剂量开这少，只怕对你婆婆的病起不到多大的作用。〞〝这是我要求医生开的剂量，你赶紧给她打针。〞我催促护小姐赶紧给我妻子挂吊瓶。
　　我望着点滴看着手表，发现一分钟滴了九十次，我赶紧把它调到每分钟六十次，我再看看妻子，她变形的脸上露出了安睡的表情。趁这间隙我到走廊给女儿打电话，再三嘱咐她今晚菩萨的香火不能断，要给菩萨作揖叩头，求菩萨保佑你妈逢凶化吉，度过此劫。我又赶紧给同事打电话请他给我顶三个夜班，我又给老岳母打电话，问招魂表做了没有，电话没打通我只有等到第二天再打。

两瓶点滴打完已是晚上十一点半，我从楼下提来热水给她擦身子，然后又用热水给她泡脚，边泡边用手搓她的脚板底，这样可以加速她的血液循环，我问她﹕〝你心里慌不慌？头晕不晕？〞她歪着嘴不想讲话，只是摇摇头，我立刻明白这样的剂量产生了平安的效果，虽然病好的慢一点，但对保命是很有好处的，她用手指指厕所，我则身搂扶在她右边，她右边基本瘫痪软绵绵的一点劲都没有，我端着她的右边，扶着她的左边，让她顺利地解完手，当我帮她擦屁股时，她空洞的眼神里透出感激的眼光，她这样看我时我感到阵阵的心酸，这多年来她都是十分要强的女人，和我闹矛盾时，她用右手捶打我，右手是那样的有力。可眼下右手连揩屁股的劲都没有。我忽然体会到过去闹矛盾时的打闹是一种幸福。
　　安顿好妻子，已是深夜十二点半，我又坐巴士赶回家，我担心女儿一人在家害怕，敬菩萨不真心，没有上香。这是为挽救妻子生命的重要一环，来不得半点马虎，我必须认真对待。
　　回家看时，家里灯火通明，香烟缭绕，女儿正跪在菩萨前作揖叩头，求菩萨保佑她妈妈早日康复。看到这场景我甚感心慰，妻子的病一定能早日康复。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妻子的同事和学生都来探望她，见她这样子有几个学生当场就哭了，我见情况不妙，赶紧把她的同事和学生请到走廊里，我对她们说﹕〝张老师现在病情危急，她不能受任何刺激，特别情绪要保持稳定，过于高兴或悲伤都可诱发血管破裂而失去生命。我感谢大家来看望他，要看望她等上三天危险期过后再来，烦请大家转告其它的老师和学生，我真的很感谢大家。〞我送走探望妻子的同事和学生后，又赶紧到医生值班室，对妻子的主治医生详细介绍了昨晚点滴打完后的情况，以及我是如何护里的经过讲给他听，这位年轻医生听得很认真，听后他说﹕〝看来你妻子的病情稳定下来了，我今天要翻倍地加大用药剂量，昨天用了百分之三十，今天用百分之七十，你今天更要小心认真地照护，血管破裂的危险依然存在，对待急性中风的病人是三分的治疗，七分的护理。当然我讲的护理是心理上的护理和生理上的护理，希望你能明白这些。〞我点点头，表示很赞成医生的说法。
　　在阳世间，我妻子的病完全要靠医生来治，可出窍的灵魂怎么办？一想到这里我浑身冒出了一股冷汗。我赶紧拨通了岳母家的电话，这次是岳母接的电话，我故意把妻子的病情说得很轻，免得岳母担心。当我问给妻子的招魂表做了没有，岳母的回答是妻弟忘记给她讲了，她现在知道了马上去办这件事，我怕在招魂这件事上又节外生枝，又赶紧给我姐姐打电话，请她和母亲在自家的祖宗牌位前也做张祈求表，让故去的先人保我妻子能平安地度过这次灾难。
　　
　　

　　女儿执意要到医院去护理妈妈，我见她双眼哭得红肿，我对她说﹕〝你这个样子去见你妈妈，对她的病情是很不利的，她见你哭成这样，心里很难受，情绪会不稳定，精神一紧张就会有危险，今天医生要加大用药剂量，是很关健的一天，反复地嘱咐我要精心的护理，你去了只会给我添乱。〝
　　〝爸爸，你就让我去陪护妈妈，我在网上查看了有关妈妈病情的资料，妈妈的病是很危险的，如果妈妈出了事，那不连见妈妈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那爸爸这样做，对我也太狠心了吧？妈妈要是走了，我就随她一起去，我也不活了。〞女儿一番伤心落泪的话说得我也忍不住地泪往下滴。
　　突然间我意思到，在这样关健的时候我怎么能在女儿的面前落泪呢，要是让妻子看见我们父女俩这种伤心落泪的样子，她就会想到她的生命有危险，她就会很着急，这样对她的身体康复是很不利的。想到这里我赶快抹去眼泪，换上笑脸对女儿说﹕〝你妈妈不会有事的，你去洗把脸，我带你去医院，见了你妈妈千万别哭，你妈妈问你眼睛怎么肿了，你就告诉她是晚上为她求菩萨作揖叩头熬夜熬肿的，说话要多想想，看怎样说才能哄得她开心，从现在起，你要相信爸爸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妈妈恢复到以前的健康。〞
　　女儿洗去满脸的泪痕，我要她换上一付笑脸，笑给我看看，她免强的一笑，笑得我心里酸溜溜的，我忽视了女儿对她妈妈的感情，她妈妈病成那样，叫她笑她怎么又笑得出来，我这样要求她，是不是对她太残忍了。

女儿到医院见她妈妈嘴歪眼斜的模样，抱住她妈妈哭喊﹕〝妈妈你么样病得这很呢，我一个人在家里蛮害怕。〞妻子伸出左手摸去女儿的眼泪，用含混不清的语言对女儿说﹕〝我会好的，这里有你爸照看我，你还是回去抓紧时间学习，准备你的考研复习。〞女儿还想说什么，我忙把她拉到走廊里对她说﹕〝医生马上要查房了，你在这里听听医生对你妈妈有些什么嘱咐，我下去给你们买过早的。你不要在你妈妈面前哭了，你这种悲伤的情绪会直接影响你妈妈的病情，我先在家给你讲的话你都忘了，在你妈妈的面前，你一定要用乐观的精神去感染她。〞
　　等我买过早的上楼后，见她母女俩有说有笑，气氛和刚见面大不一样，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我问女儿﹕〝医生查过房没有？他怎么说。〞女儿一边我对使眼色，一边从我手里接过早点对她妈妈说﹕〝妈妈你先过早，我跟爸爸有点事先出去一下。〞女儿把我拉到楼下走廊里，抱住我伤心地哭起来﹕〝爸，医生把我叫到一旁，小声的告诉我，今天给妈的用药剂量是昨天二倍，说是相当危险，叫我认真细致的护理，听了我心里都很害怕，我心里难受，又不敢当着妈妈的面哭，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别怕，有爸爸撑着呢。〞我拍拍女儿的后背安慰她，自己眼里也饱含泪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回家去求菩萨保佑你妈，我在医院精心护理你妈，我们父女俩同心协力，帮助你妈妈度过今天最危险的一天。你回家后给你家家〔外婆〕打个电话，问一下给你妈的招魂表做了没有。〞

　　我回到病房见护士小姐正在用棉球给妻子的左手背消毒，我忙制止，我请她今天换右手，护士小姐和气地对我说﹕〝右手弯曲不好进针，免强打进去后也容易漏针。〞〝还是麻烦你打右手，这住院又不是一天两天。还是两只手换的打比较好。〞护士小姐在我的坚持下，还是在右手背上打了点滴。打完点滴后护士小姐对我说：〝今天剂量增加，医生反复嘱咐病人身边不能离人，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赶紧到值班室去找医生。〞我心情紧张地赶紧点点头。护±小姐走后我赶紧对着手表数点滴的次数，护士小姐调的是每分钟七十二次，我又把它调到每分钟五十八次，我想剂量增加了滴慢点同样可以降低血管破裂的危险。妻子指着吊瓶对我说﹕〝打快点，太慢了。〞〝不慢，你这慢性病就要慢慢治，急不得。〞我得稳住她着急的情绪，还得和她闲扯：〝俗话说得好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你这病医生说是中风，中风就是慢性病中的慢性病，治病就更需耐心，欲速则不达，所以说你不用着急，你不着急病还好的快些，既来之则安之，你就安心地养病，别想其它的什么事。〞我边和她讲话，边认真地观察她打针后的反映，看她很安详地闭上双眼，呼吸均匀的熟睡，我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放下，心里默默念叨﹕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看来今天最关健最危险的一天，我妻子一定能挺过来。

　　女儿含着眼泪回到家里，她想起医生对她说的话，越想越怕，赶紧按我说的去做，先给菩萨敬香，跪在菩萨前祈求菩萨保佑她妈妈今天逢凶化吉，度过危险，恢复健康。接着又给她家家打电话，催问给她妈妈做招魂表的事，岳母告诉女儿，她已请阴阳先生看了，阴阳先生讲了，他说我妻子的灵魂出窍快有一月的时间了，幸亏发现的早，说现在做招魂表正是时候，把做好的招魂表拿到灵隐寺去烧，请庙里的主持念超生经，不出七日魂归元身，大病化小，小病就没了。女儿是在电话里含着眼泪把这些话告诉我的。
　　女儿在电话里的这些话给我吃了颗定心丸，我在医院里护理妻子也决不能掉以轻心。眼见两大瓶药滴进了妻子的身体，她也昏昏沉沉的睡了三四个小时，输液的整条右臂冰凉，我赶紧端来热水用热毛巾给她敷冰凉的右臂，她醒了，又扶她去上厕所，十二月的天，气温还是蛮低的，她感觉浑身冷，小便多也是蛮正常的。我又端盆热水给她泡脚，在搓她发麻的右脚底时，她忽然叫﹕〝别搓了，蛮氧的。〞〝你感到蛮氧了？〞我高兴地问她，〝是的，你不要搓脚底了，多搓我的两腿。〞我发现妻子说话也比昨天清楚了许多，弯曲的右手也开始慢慢伸直。看来医生用药产生了效果，求菩萨，请阴阳先生做表，请和尚念经都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常言道﹕病重乱投医，只要病好，能保住命，什么法子都可以用。


　　上午两瓶五百毫升的点滴打完后，主治医生来查房，他用听筒听了妻子的心跳，认真地观察了妻子的面部表情，他对我说﹕〝看来你妻子的血管弹性还是蛮好的，下午增加剂量再吊两瓶，估计病情就会有明显的好转。不过还是需要精心护理，身边还是不能离开人。〞
　　〝请问医生，她的这种病饮食上有哪些禁忌？哪些食物不能吃？〞我虚心地向医生请教。
　　〝脑梗病人一般都不禁嘴，但不能进大油大荤，多吃有利于通便的蔬菜瓜果，还要防止感冒咳嗽，还要控制好病人的情绪，不能激动，不有大悲大喜的事情来刺激她。总之要小心地看护，才能避免意外的危险。〞听了医生的话，我得想办法安排她的生活。
　　好在医院离家不远，坐巴士也就一刻钟，我要趁妻子中午休息的时间赶回家，买菜做饭，做好饭让孩子吃了后又赶往医院给妻子送饭。一天要跑好几个来回，无论当时怎样做都没有感到累，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救人上，根本就没有时间考虑其它的什么事。

赶回家见女儿正在电脑前伤心地哭，〝你这大的伢动不动就哭鼻子，你妈妈病这么重，我又这么忙，哪有时间来管你，你不给我帮忙也就算了，你这样伤心伤意地哭，你知道哭的我心里有多难受。〞我对女儿的这种表现很不满意。〝爸，你看别人在网上怎么说的，有心脏病和高血压得脑梗的病人，称之为高度中风，口眼歪斜，半身瘫痪的病人治好后也会留下后遗症，妈妈不正是这种病人么，出院后妈妈要是留下一个半身不遂的后遗症，那我该怎么办呢？〞女儿越说越伤心，眼泪不住的流，看见女儿这般的伤心，我的心也碎了，但我还得尽父亲的责任，还得好好地安慰她﹕〝网上说的话你也信，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妈的病情稳定了，估计下午再吊两瓶点滴就会好转。再说网上的人不信菩萨，不信招魂，就是医生把中风人的病治好了，病人的魂没归体，那不是后遗症又是什么呢？所以你的妈妈不会像别的病人那样留后遗症的，你要相信爸爸说的话。你该怎么办，爸爸现在就明确的告诉你，你今年都二十二岁了，女孩子的青春是十分短暂的，你要读研读博年纪读大了，今后成家就成问题了。你妈妈现在身体又不好，当务之急你就是赶快找工作，赶快找朋友，早点成家好让我和你妈妈放心。〞我尽量地把语气放得缓和些。
　　〝那我今年的研还考不考呢？〞女儿不再流泪，她让我回答这个问题。
　　〝你今年考研肯定没有戏了，你还是在网上找找工作，我会对你妈妈说你在认真准备考研，这样做也是为了让你妈妈安心养病。〞中午时间太紧了，我也不能再多说什么，我得赶快到菜场去买菜回家做饭。

　　妻子病前喜欢吃比较硬的饭，菜喜欢吃又咸又辣的口味，现在她生病了，我决不能按她病前的喜好做了。我得做比较软和的饭，做清淡一些的菜，让她吃了有润肠通便的功效，饮食上尽量做到辅助治疗，让她尽可能早日康复。我将精瘦肉剁得很细和鸡蛋绞拌蒸成汽水肉，用蘑菇与菠菜打个汤。做好这些，我用保温饭盒装好赶往医院。
　　我要喂给她吃，她执意要自己吃，我看她吃的很香的样子，心中甚感欣慰，常言道﹔好吃，好吃，身体好口味就好，吃嘛麻香。看来我妻子的病要好了。下午医生上班又来查房，具体问了妻子的饮食状况和睡眠情况，他对我说﹕＂看来下午这两瓶药打进去，她能抗得住，堵塞的血管就能疏通百分之六十，明天就可明显的见到病情好转，当然还需要过细的护理，不能让她发脾气，情绪波动都不行。〞医生在对我说话时，妻子在旁也听得很认真。

　　下午的点滴打完已是晚上六点多钟，回家做饭也不可能，只好在楼下的摊位上给妻子下了碗三鲜面。我又从楼下提来热水，给她洗脸擦身子，又用热水给她泡脚，按摩脚底，做完这些，我让她躺下，又给她按摩变了形的脸，她垂下的右脸经过按摩开始恢复知觉，医生说妻子的右脸是面瘫，起码需要半年的时间才能恢复正常。经过按摩我觉得无需那长的时间恢复原来的面貌，我又给她捏捏无力的右腿和右手，当我做完这些扶她去上厕所时，我发现她的右腿和右手比昨天有力多了，我心中念叨﹕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医生打进的药见到了奇效，时隔一天，她就能下床自己走路上厕所，我看其它比她先住院的几位病友，都躺在床上不能动，按医生说的今天下午打的两瓶药扛过来了，堵塞的血管疏通了百分之六十，病情不但得到了控制，而且开始好转，我从内心深处感谢医生用药对症，感谢神灵的暗中护佑，我心中暗自庆幸，我在阳间和阴间做的准备工作都是及时的和必要的，本来我们这个世界就是由阳和阴两个世界组成的，看来我妻子的灵魂归体了，明天也再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我安顿好妻子，赶回家，看见女儿给菩萨上香后，正在给菩萨作揖叩头，那真是诚心诚意，我被女儿真诚的行为感动了，她一个重点大学的优秀毕业生，为了母亲早日康复，皈依佛门顶礼膜拜，真是难为她了，她对母亲的孝心苍天可鉴。
　　

　　〝晚饭你吃了没有？〞我问女儿。〝你走了后，我一直很担心妈妈下午打针会出事，基本上两个小时给菩萨上柱香，叩一次头，求菩萨保佑妈妈平安地度过这一下午。〞女儿很虔诚地说。
　　〝你妈妈下午打针的情况很好，病情开始好转，已经能下地走路，上厕所也快基本自理，看来危险期基本过去，我现在就去给你热饭，你吃饭后就安心做你的事，你妈妈病好后你一定要出去找工作，不要耽误了自己的青春。〞我边说边去为女儿热饭。
　　〝爸，你不要担心我的事，我已经将我的求职信息发布到网上，不出三天就会有人请我去上班。〞女儿很自信地说。
　　〝你就吹吧，现在谁不知道大学生找工作难。不过现在这件事还是不能让你妈妈知道，你妈妈想你去读研，她要是知道你找工作，怕是情绪上有变化，只怕病情也会有反复。我们父女俩一定要将这事瞒到她身体完全康复。〞

　　妻子住院的第三天，面容开始恢复正常，眼也不斜了，嘴也不歪了，话也说得比较清楚了。连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大脑主动脉血管堵塞的病人，面瘫，偏瘫只治疗了三天，就收到了如此好的疗效，同房的病友都认为我妻子年轻，抵抗力强所以好的快，也有的认为是我护理的好，所以好的快。我自己则心中有数，有时再高超的医术也只能治人的病，冥冥之中人的命运是被多种神密力量掌控着，我在这里也说不明道不清，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得到。
　　妻子住院一个星期后，基本康复，生活能自理，能自己下楼买饭吃，和住院前没什么两样，她也不要我陪护，白天我也能上班干活了，晚上不放心去陪她聊聊天，尽量地谈一些她高兴的事，保持她的情绪稳定，避免病情复发，妻子生病前，脾气十分暴躁，动不动就爱发火，住了这一个星期的医院后，脾气秉性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改往日风风火火脾气，连说话也变得轻声细语了。妻子这次一场大病，我和女儿精神上感到很紧张，但我们在经济上却没有什么损失，所有的费用加起来也只用了几百元钱。

妻子住了半个月的医院，出院后就上班了，依然站在讲台上为她心爱的学生们讲课。女儿还在妻子没出院前，就找到了工作，是一所名牌大学的高科技公司，她要等到妈妈完全康复后再去上班。妻子病好后，女儿问我﹕〝爸爸，我从网上查到的资料，像妈妈这样的病人，复发的机率是很高的，我现在很相信你的第六感觉，你感觉一下，妈妈的病在最近一、二年间还会不会
　　复发？〞
　　〝不会的，你妈妈现在灵魂归体，阳气上升，阴气下挫，你看她现在的身体不是没有半点后遗症吗，过了五十岁后，她的身体比现在还要健康。有我在你就不要担心你妈妈的身体健康。〞我对女儿讲的这些话并不是故弄玄虚，在妻子四十四岁进入更年期的时候，我就买了一本《妇女更年期的疾病与健康》，我详细认真地读完这本书后，就发现妻子的好多病都与更年期有直接关系，我虽然每时每刻都关注她，安排合理的饮食，排解她心中的忧愁，事事都顺着她，然而她身体里这些潜在的疾病还是暴发了，差点要了她的命。在这里我想忠告各位网友，家里如果有更年期的女人，不能有半点的马虎，一定要好生地招护，那是她们人生秋天里的沼泽地，每前进一步都是有危险的，一定要看护好哇！
　　妻子大病过后到现在已经五年了，中途不但没有发病，而且原先医生检查出来的各种毛病，都慢慢隐退，现在高兴了还要〝嘿黑〞地在我背上练上几拳，这时我就会露出幸福的笑脸，不容易呀，缘份哪缘份，我一定要好好珍惜。出嫁的女儿回家看到我们这样的情况，她对我说﹕〝爸，你是我们家幸福的保障。〞听到女儿这样的话，我觉得做了一辈子的男人没有白活。
　　

　　最近一段时间写贴子，经常失眠，睡不着时候爱回忆往事，回忆往事中常常反思，自己从小学到高中所受的教育都是唯物主义的教育。怎么就会相信鬼神的呢？追究到底是受我母亲的影响。我母亲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家庭妇女，养了我们兄妹四人，哥哥，姐姐，和弟弟。我排行老三，家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要给菩萨敬个香，给阴灵们烧个纸，哥哥当兵在外不可能为母亲做这些事，姐姐身上阴气重不能做这些事，弟弟小，母亲不要他做，最后这些事没选择的落在了我的头上。刚开始我也不信这些事，事后还觉得有些灵验。久而久之在母亲的潜移默化中，也渐渐地开始相信这些事了。
　　下面我就讲讲为侄儿招魂的事，那可是我母亲一手策划的。事情发生在一九七四年七月二十六日。那天天气很热，我在农村干活，记得是在挑谷把子，我下放的农村离家不远。大概只有五、六里路吧，那天说来也奇怪，我挑着谷把子走在田埂上，一只青蛙突然跳在我的脚背上，一下子跳到水里，又从水里跳上来，又跳到我脚背上，反复跳上跳下的搞了两三次，最后跳到旁边的棉花地里去了。当时我真是感到奇怪，这只青蛙有毛病，怎么在我的脚背上跳来跳去的？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位上街买东西的老大爷来到田边，老远就高声喊﹕〝小牛，你妈带话叫你马上回去，你的侄儿掉河里了。〞我听了大吃一惊，我侄儿才一岁多，刚会走路，怎么会掉到河里去的呢？我赶快找生产队长请假，回家去看个究竞。
　　在回家的路上，我一边走一边想﹕那只青蛙在我的脚背上跳来跳去，是不是在暗示我，侄儿掉进水里已被救上来，应该是没有危险的，因为那只青蛙跳上坡跑到棉花地里去了。这应该是个好兆头。
　　我急匆匆地赶到家，看见母亲在厨房筛米，侄儿坐在小园凳子上吃饼干，我叫他﹕〝军军，你怎么跑到河里去了，快告诉二叔。〞〝二叔。〞侄儿叫了我一声就不再作声。母亲告诉我﹕〝今天真是险，眨个眼他就跑到河里去了，要不是他的幺叔钓鱼回来，他的小命就保不住了。他幺叔每次钓鱼回来吃完饭都不洗碗，今天不知怎么想到要把碗拿到河里去洗，是我们家的祖宗菩萨供的高，不该出事。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这老命也不要活了。〞

　　我正和母亲说着话，弟弟从外面回来了，见了我就说﹕〝二哥，今天军军差点就没有命了，我下河去洗碗，只见两只小脚在水面上蹬了两下就不见了，我想是谁家的小孩扎到水里，我赶紧丢下碗去捞小孩，捞起来一看是军军，手一哆嗦，军军又掉到水里。这下我可慌了，赶紧再次的捞起他，把他扛在肩上，他小肚子在我肩上一顶，一下子吐了好多水，才哭出声来，我把他放下来，他就叫幺叔，肚子痛。估计是水喝多了涨痛。〞
　　〝你没有抱他到医院去看看，他呛水后会不会对肺有影响，会不会引起肺炎发烧。〞我问弟弟，弟弟正要回答我，这时嫂子从外面回来接过话说﹕〝我抱他去医院看了，医生蛮认真地给他做了检查，说没有发现身体有其它的问题，说如果明天发烧再来看。〞〝谢天谢地，菩萨祖宗保佑，我的孙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母亲在一旁诚惶诚恐地念叨。
　　我见侄儿没有什么事，就对母亲说﹕〝妈，军军没什么事，我还是回队里去干活。有事你再托人带信给我，我再回来帮忙。〞
　　〝我是看你在队里这几天双抢蛮造孽，特地喊你回家休息几天的，你急着回去干什么。〞母亲留我在家多玩几天。我可不敢在家多待，每年双抢就是贫下中农评价知识青年在农村表现的关键时候，这时表现不好，到时候就别想回城找工作了。

　　我在队里干活只干了三天，母亲又托人带信把我叫回来，叫我同她一块去古堤院袁家湾去请袁爹爹给侄儿看阴气。侄儿在医院里打了几天针，也没查出什么毛病，只是每天晚上发低烧，鸡叫前才开始慢漫地退烧。母亲自作主张地通过地下黑市交易，搞到了一些冥钱和钱纸，拿到侄儿落水的河边烧了，但还是没有效果，和嫂子商量要为侄儿请个阴阳先生看看，那时做这种事只能偷偷摸摸，嫂子是供销社的职工不能露面，姐姐是人民教师更不能参与，弟弟刚参加到粮食局里当助征员，那是边都不能沾的，如果他们这些人参与了，被发现那是要开除公职的。在那个红色年代这种事是搞迷信复古，换而言之就是搞复辟，属于反革命行为。不是我在这里说大话，喊口号吓唬大家，那时正是反击右倾翻案风，连邓老爷子那有榜眼的人，都被整得烟息火息，何况我们小老百姓更不能有半点闪失。所以母亲考虑再三，只有把我这个在广阔天地里练红心的新农民，找回来给她当助手。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和袁爹爹很熟，八年前，我在黄家湾坟地被月母子鬼救了，没有生病，就是这位袁大黄爹爹给我看的阴气。从文化大革命开始后，这袁爹爹就一直在乡下老家隐居，小镇上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母亲向袁爹爹同村的人打听到袁爹爹还活着，只是好多年都没有替人看过疑难杂症了。村里的治保主任对袁爹爹看管得很严，讲他是牛鬼蛇神，专搞迷信复古，不是看他年纪老大的，早把他送公安局让他坐牢去了。母亲还了解到袁爹爹的生活十分地艰难，连日常生活用的火柴，煤油都没有。那时候这些东西都是凭计划发票购买，有钱要开后门才能买到。母亲和嫂子商量，嫂子是供销社的职工，她想办法找主管领导批了个条子，搞到了一包火柴，〔共十盒〕二斤煤油，二斤红糖。当时这些东西送人是很为敬的。
　　母亲带着我提着个大蓝子，蓝子下面放着送人的礼物，上面则放着霉豆渣，因为母亲经常下乡卖霉豆渣，乡下周围的贫下中农都认识母亲，没人会怀疑我们是去搞迷信复古，母亲和我经过化装，很有点像解放前去接头的地下联络员。还好我们一直到袁爹爹的门前都没有被人怀疑。母亲看见袁爹爹在堂屋里的靠把椅上打磕睡，叫我站在门外看着点，如果来人了就大叫﹕〝水喝完了没有，赶快赶路。〞母亲进屋没有多大一会儿就从屋里出来了，对我说﹕〝快走，我们的事办好了，不要连累了袁爹爹。让别人看见了袁爹爹就要倒霉了。
　　走到没人的树荫下，我问母亲﹕〝你请袁爹爹看这事，他怎么说的，军军发烧的事是怎么回事？〞

〝唉，袁爹爹说的真是玄，说军军掉到水里的那天，有两个水鬼在找替身，一个小水鬼把军军扯下了水，一个老水鬼又把军军托出了水，这样军军才捡回一条小命。〞母亲十分感叹地说。
　　〝那袁爹爹说过没有，老水鬼为何要救军军呢？〞我十分好奇地问母亲。
　　〝你还记不记得魏篾匠？〞〝记得，与他有什么关系。〞母亲提的这个人我很熟悉，他比父亲大两岁，有儿有女，女儿好像是嫁到乡下去了，儿子在小镇铁器合作社里当铁匠。文化大革命小镇上的红市兵团揪历史反革命，把魏篾匠揪出来批斗游街。从那时起我才知道魏篾匠在旧社会里当过皇伪军，给日本人当过走狗。他原先是和儿子住在一块，问题暴露后儿子和他划清界限，把他赶出了家门。他好像就在军军落水的那儿跳河的。
　　〝魏蔑匠这个人其实也是蛮可怜的，旧社会当兵是被抓壮丁，也没干什么坏事，到如今为这事儿子、姑娘都不认他，他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走这条路，他生前，我有几次看他饿的实在不行了，端了几次饭给他吃，有次看他冻得发抖，把你父亲不穿的旧棉袄给他穿，没想到他死了还记好，还救了我孙子一命。〞听了母亲的这段话，我明白了是母亲做好事福荫儿孙。
　　〝那小水鬼是怎么回事呢？〞我继续问母亲。
　　〝那个冬冬你还记得么？〞母亲问我，我点点头，母亲继续说﹔〝都是那小子使坏，是他扯住了军军的魂不放，真是人小鬼大，袁爹爹这次动真格的，画了张很历害的符咒给我，让我去把军军的魂从他那里捞上来。〞


　　听了母亲的话，我将信将疑。冬冬淹死的时候才十二岁，死了这么多年还会找替身？他死后不是魏篾匠也在这儿淹死了么？我将心中的这些疑问告诉了母亲，母亲对我说﹕〝这件事我也问了袁爹爹，他讲人死了不一定都要找替死鬼，只要死鬼在阳世间的亲人为他做一张超生表，他就会脱离阴间的苦海到阳世间来托生。唉，可怜冬冬，他的父母都不信这一套，他只能呆在水里自己找替身。幸好这伢在世时，我们对他还不错，他也没有完全想害我们，所以军军能捡回一条小命。这些话袁爹爹反复交待过，不可告知他人。我们娘俩知道也就算了。〞
　　母亲的嘱咐我知道，她对我说的，以后要做的事，在当时都是违法的，在那个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年代里，如果被革命的群众发现，招人举报那可是不得了的事。轻者批斗，重则扣上一个大搞迷信复古的现行反革命的帽子，那可就惨了，我这个练红心的知识青年就有可能在乡下当一辈子的新农民，我都无所谓，关健是还会影响家里其他的人。哥哥，嫂嫂，姐姐，弟弟都会因我和母亲做件事不谨慎而倒大霉，我在当时的确和母亲严守了这些秘密，连家里其他的人都不知道。

　　回复柒朵朵ｉ格﹕你是个很有孝心孩子，知道关心父母，为父母着想。父母身体健康是儿女的幸福。儿女快乐的成长，同样也是父母的幸福。家人要想有健康的身体，就要有健康的心理，健康的心理来源于快乐的情绪，每天只有快快乐乐的生活，才会去病少灾。我得脑梗五年了，只因保持快乐的心情，经常听听音乐，拉拉二胡，和妻子讲讲笑话，所以我们夫妻俩目前都很健康，我们战胜疾病的法宝是﹔忘记烦恼和忧伤，快快乐乐地过好每一天。你要用你的快乐去感染你的父母，和他们多交流，让他们从你的身上看到幸福的前景，你父母就会心情愉快地生活，家庭就会和谐美好！

　　回到家母亲为侄儿招魂的事，开始做秘密的准备工作。她先用干柴棍扎了个小梯子，又不知从何种渠道买到冥币和钱纸，也不知从哪儿请道士为冬冬死鬼和魏蔑匠死鬼做了张超生表，母亲偷偷地对我说﹕〝只有让这两个冤鬼早点超生，这段河里才会干净，再不会发生象军军落水那样的事。〞母亲说话的意思我懂，她想根治河里的邪气，免得再害其他的人，但愿她的好心能变成现实。母亲嘱咐我，今晚迟点睡，她和我还有嫂子要在今晚为侄儿招魂。
　　晚上十点半钟，隔壁左右的邻居街坊都熄灯睡觉了，母亲叫我把小梯子插到河里，把侄儿穿的衣服搭在小梯子上，把袁爹爹画的符咒粘在小衣服里，然后我穿着短裤和背心站在水里，手扶小梯子开始对着河水低声地呼唤﹕〝军军回来哟。〞〝军军回来了〞母亲在岸上接着呼唤。〝军军回来了。〞嫂子又接着母亲的声音在房里接着呼唤。如此反复只呼唤了三次，我就听见小梯子前〝扑通〞一声响，正想定眼仔细地看看，就听母亲在岸上叫我﹕〝快把衣服抱上来，军军的魂上来了就在衣服里面，快点，快点上来。〞我在母亲的崔促下，抱着侄儿的衣服就往上跑，母亲接过衣服就往嫂子房里跑，嫂子接过衣服就给侄儿穿上。做完这一切，则表明侄儿的魂已归回身体，低烧的病也可以好了。我将信将疑地回到河边，按母亲的嘱咐把小梯子，冥币，钱纸和道士做的超生表和袁爹爹画的符咒统统的一把火给烧了，望着平静的河面，真希望看到两个水鬼从水里走出来去投胎，不再害别的什么人，可惜的是当时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昨天晚上给军军招魂的时候，我在坡上听见水里响，你当时站在水里可把我吓坏了，你看见什么没有？〞母亲第二天早晨还不放心地问我，生怕我的魂也掉到水里去了。
　　〝什么也没有看见，可能是鱼儿在跳吧。〞我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哪会这么巧，才呼唤了三声，鱼儿就从水里跳出来，是军军的魂上来了，今天一大早，我就去问你嫂子，军军从一穿上招魂用的衣服，低烧就停止了。昨晚他睡得很安神。〞母亲如释重负地说。
　　我正和母亲说着话，嫂子牵着侄儿走过来对母亲说﹕〝奶奶，你把军儿带一下，我上班去了。〞没等母亲回话，就慌忙地赶去上班。
　　我抱起侄儿，看看他的脸色的确比昨天红润多了，眼睛也比昨天明亮多了，不知是我的心理作用，还是母亲的这一招确实灵验，总之招魂这件事过后，侄儿一直很健康地成长，我老家后的这条小河再也没听说淹死过人，经常有人落水，但都是能平安无事地从水里爬上来，我想母亲在这件事上还是积了阴德，做了一件大善事。
　　许多年过去了，侄儿的儿子都要上初中了，家里已没有人提起这件事，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也快把这件事淡忘了，为了纪念母亲去世一周年，我赶快地把这件事记录了下来。母亲九十三岁的高年，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开这个世界，真可谓好人有善终，是她自已修来的福份。

　　我这一辈子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是母亲、妻子和女儿。母亲给了我生命，妻子为我延续生命奉献了一切，女儿是我生命的延续，是我生命中的希望，女儿小时候的一场大病，在当时带给我的痛苦和绝望，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一九九二年我和妻子的工资加奖金总收入也不超过三百元，如果没有其他的经济来源，这点钱在当时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生活。为了让妻子和女儿生活过得好些，我白天拼命地干活挣工资抢工时拿奖金，晚上则挑着二十几个鳝鱼篓子出去下鳝鱼，平均每晚的业余收入也有二、三十元，一月结算比正常的工资还多一倍，除此之外家里洗衣做饭的事我也全包了。孩子的穿衣打扮和学习都由妻子管。那时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充实，家庭也很和谐，妻子一心一意地教书，教孩子学习。我则争分夺秒的想法子挣钱。
　　六一儿童节过后，妻子对我说：〝伢马上要参加学校的数学竞赛了，生活办好点，多做点补脑的菜给伢吃。〞〝好的。〞我一边回答妻子的话，一边接着问孩子：〝芳，你想吃什么给爸爸讲，爸爸帮你做。〞〝我想吃青蛙，想吃才鱼。〞女儿毫不客气地给我提要求。〝好，爸爸今天晚上就去捉，明天就做给你吃。〞我信心十足的给女儿许诺。

那天晚上我挑着鳝鱼篓子天黑就出发了，下完鳝鱼篓子已是晚上九点多钟，我打着手电筒开始捉青蛙，只捉了个把小时就捉了一斤多，我想青蛙已够伢吃了，再去寻找才鱼，在一条小沟的草丛里我看到了一条斤把多重的才鱼，我用自制的鱼叉将它叉住，青蛙和才鱼我都捉到了，我心满意足地回到家。妻子和孩子都已睡了，我把青蛙剐了收拾好放在冰箱里，免得活青蛙在家里叫，吵妻子和伢睡觉。
　　第二天我把青蛙和才鱼做了两道好菜给妻子和孩子吃，没想到，到了晚上我下鳝鱼回家后，妻子对我说﹔〝伢今天晚上有点发烧，不知是感冒还是猫咬了引起的。〞
　　〝那你给她点退烧药吃，明天白天再带她到医院去看看。〞我毫不在乎地对妻子说。心想小孩子感冒有多大点事，吃点退烧药不就好了。

　　第二天中午孩子放学回家，满脸通红，摸一下她的头很烫手，我问她，﹔〝你妈妈今天带你到医院看病了吗？怎么还在发烧。〞〝看了，医生说是感冒，妈妈还给我吃了感冒药。〞女儿的话我没有放在心上。小孩子感冒，吃点感冒药，晚上睡觉发点汗第二天烧退了，感冒也就好了。想想自己小时候感冒发烧，哪有什么药吃，母亲煮碗生姜水趁热喝了，然后蒙上棉被睡上一觉，半夜出身汗，第二天感冒就好了。我还是象往常一样，白天上班晚上去捉鳝鱼。一点也没把孩子的病放在心上。
　　晚上我捉鱼回家已经十一点多了，妻子还没有睡觉，一见我回来她就说﹕〝伢这次感冒不知是怎么回事，吃了感冒速效胶丸一点作用都没有，现在还是发烧，刚才她还喊冷，你看么办？〞
　　〝这次感冒可能厉害些，胶丸不起作用，明天再把她带到医院去打针，估记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如今科学这么发达，治好一个小小的感冒病应该是没有问题，你就不用着急，早点休息吧。〞我安慰妻子，自己也没有引起重视。

　　孩子感冒后的第四天，妻子很着急的对我说﹕〝你的那个鳝鱼就不要捉了，孩子感冒都四天了，发烧都一直没有退，药也吃了针也打了，就是不退烧，我看这不是感冒，会不会是猫子咬了，得了狂犬病，医生用药不对症，你去找医生了解一下具体的病情。〞听了妻子的这翻话我开始引起重视，感冒不会有这么难治，这下我可不能马虎了。
　　当天下午，我亲自带孩子到医院去找那位为伢看病的儿科医生，那是一位即将退休的女医生，好像是姓何，我很客气的对她说﹕〝何医生，请问您我的小伢得的是什么病？怎么在您这里看了四天，一点都不见好转，您会不会误疹，耽误我小伢的病情。〞
　　〝你的小孩是感冒，你这样讲我马上认真地给她检查一下。〞她说完就拿听筒给我的孩子认真地听心跳，听肺呼吸。听后她对我说﹕〝看来你的伢不是感冒，好象是肺上出了问题。这样你先带你的伢去做Ｘ光透视，确疹后再说。〞
　　我带着孩子做完Ｘ光透视后，拿着透视后的感光胶片去找何医生，何医生看过胶片后对我说﹔〝你小孩的左肺上有块母指大的阴影，现在可确疹为小叶性的肺炎，应该住院治疗。〞
　　〝住院治疗您有把握治好吗？〞我很担心地问。
　　〝这种肺炎是很普通的一种，我见的多，治好的也多，我是很有把握治好你孩子病的。〞她十分自信的说。
　　我看她那样充满自信的表情，心想像她这样的老医生说的应该没错，肺炎应该算不了什么大病，这样的医生，这样的医院治这样的病，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后来的事实证明，我当时过高地估计了她的能力。

　　我回家把何医生诊断的结果告诉了妻子，当天晚上我和妻子送孩子住进了医院，妻子用一个小本子记录了医生在孩子住院期间的用药情况，每次用药后孩子病情变化，其中包括体温变化，饮食情况和睡眠反应。第一天住院打点滴用了一百六十万单位的青霉素，无效。孩子的高烧没有退。第二天我问何医生﹔〝你昨天给我伢打的青霉素一点效果都没有，伢的高烧一点都没有退，是么原因？我现在要求转院。〞何医生听我说要求转院她忙说﹕〝你孩子的肺炎我们完全可以治好，你孩子是青霉素打多了，身体产生了抗药性，我马上给她换药，换庆大霉素。〞我想她可能说的有些道理，因为每次孩子感冒发烧进医院都是打青霉素，也可能是青霉素打多了没有效。
　　孩子当天不肯住院了，她对我说﹕〝爸爸，我明天要参加学校举办的数学竞赛，今天晚上我要回家去复习。〞
　　〝你生病发烧都一个多星期了，数学竞赛今年就不参加了，把病养好了，明年参加还不是一样的可以拿第一。〞孩子从学前班开始学习语文、数学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数学竞赛是从二年级才开设的，这第一次的竞赛她不想错过。
　　〝不，我今年一定要参加，今年参加拿名次是二年级的，明年参加拿名次是三年级的。〞
　　〝今天打针如果烧退了，明天你就可以参加数学竞赛，今晚也不需要回去复习，叫你妈妈就在医院你辅导复习竞赛题。〞我只好先哄哄她再说。

　　将青霉素换成庆大霉素后，孩子的体温由三十九度开始降至三十八度。第二天孩子带着三十八度的体温，参加了她人生的第一次竞赛，赛后她满脸通红，显得很疲倦地对我说﹕〝爸爸，今天的竞赛题我全都做对了，可以得满分。〞
　　〝你带病参加考试已经很尽力了，能在竞赛中拿满分更是难能可贵。过来让爸爸测下你的体温。〞
　　我拿过体温表一看，吓了我一跳，体温上升到四十度。我赶紧背着她到医院，我请何医生又为她重新量了一下体温，何医生对我说﹕〝她的体温已到了四十点五度，赶快接着打昨天开的药，住院期间怎么能参加考试呢，这样对治疗是很不利的。〞我觉得自己有些理亏，也不好和她争辩，只好牵着孩子到病房里去打点滴。
　　妻子下班后来到病房对我说﹔〝伢今天一份竞赛题的卷子做得清清爽爽的，一点错误都没有，是我们学校有史以来第一份竞赛题得满分的卷子。没想到她带病参加还会考的这么好，她现在发烧退了些没有？〞
　　〝不知怎么搞的，她今天比昨天还烧得很些，刚才何医生帮她量了一下体温，现在体温已经超过了四十度，何医生说住院期间不该参加考试。看点滴打完后，体温能否降点下来。你先回家吃饭，等一下再来换我。〞妻子走后我在考虑何医生用的庆大霉素对孩子的病究竟有多大的作用。

　　孩子的点滴打完后体温下降到三十九度，可能是两瓶五百毫升的冷药水在起作用，才使她的体温下降了一度多一点。到了晚上九点钟，孩子的体温又升到了四十度，我和妻子慌了手脚，我赶快端来一盆冷水，妻子搓了一条冷毛巾敷在孩子的头上，我又找值班的护士要了点酒精和棉球，我和妻子不停地用棉球沾酒精在孩子的胳肢窝和大腿两侧反复地擦，就这样用物理的办法为孩子降体温。我又想起我小时候发烧母亲用冷毛巾敷我的肚脐眼退烧也很有效，我又找条毛巾在冷水中搓了敷在孩子的肚脐眼上，我和妻子不停地为孩子换冷毛巾，一个小时后给孩子量体温时，终于在我们夫妻俩的努力下，十点半孩子的体温总算降到三十八度。
　　〝看来我们这样做总不是个办法，伢像这样高烧下去，会把脑子烧坏的，你明天去找何医生谈谈，叫她给伢用点好药，她要是没有好药用，你明天就坚决要求转院。〞妻子感到很疲倦，说话的语气力不从心。
　　〝我也觉得何医生用的药有些不对症，真正从意义上来说，治了这么多天，没有哪一天是完全退烧了。明天我要把这些都给她说清楚，看她给我一个么样的答复，你这就回去睡觉，你明天还要上班，这里有我照看就可以了。〞我催妻子早点回家休息。

　　〝何医生你给我的伢都用些水货药，治了个把星期，伢的高烧一直没有退，你今天不给她用好药，我就坚决转院。〞何医生早晨一上班我就找她扯皮。
　　〝不是我不给你用好药，只是好药要用在病情最危急的时候。这样，今天再给你的孩子做个Ｘ光检查后，再决定用什么药。〞她说完立刻就给我开了张Ｘ光检验单。
　　我拿着检验单抱着孩子，快步来到放射科，很快就拿到了结果，胶片清楚的显示左肺原先母指大的阴影迅速扩张到巴掌大。放射科的医生对我说﹕〝你孩子的病情加重了，现已成为大叶性肺炎，叫主治医生赶快采取措施。〞
　　何医生看了检验结果后对我说﹕〝看来你孩子的病情确实加重了，我现在给你的孩子用我们医院最好的药，先锋六号，这种药对治疗肺炎效果是很好的。我现在就开给你，马上给孩子用药。〞
　　〝你现在说的话我开始怀疑了，如果这种药再不见疗效，你说怎么办？到时候你别怪我找你扯皮。〞我开始给何医生说讲狠的话了。

孩子打了先锋六号的针后，体温总是在三十八度和三十九度间徘徊，躺在病床上似睡非睡，显得十分的疲倦，我守在病房里寸步不离。这时对面病房里进来了一个病人，看来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得壮实，那男孩是在同伴的陪同下自己走进病房的。听他的同伴讲，他们是四川人，在我们厂里打工。只因吃了马路上买的凉伴猪头肉，他们二十多人都吃了，就只有那小伙得了菌痢，现在发烧，医生叫他住院治疗。晚上八点多钟看见护士给他打点滴，看似也没有什么危险。
　　半夜我上厕所，看见那小伙下楼出了医院，我当时也没有在意，只是想那小伙身体捧，病好的快，病好了也不给医生打个招呼，自己就走了。我在病房的椅子上打了个把小时的瞌睡，就听见走廊里嘈杂的脚步声，接着就听见对面病房里传来了主治医生的话﹕〝我们已经尽力了，我们只能治他的病，确实救不了他的命。〞接着就听见那小伙的包工头说﹕〝我怎样向他的家人交待呀。〞
　　发生了什么事，我走出病房看个究竞，只见两位民工抬着那位生病的小伙正要下楼，我过去问﹕〝他好了？出院了。〞其中一位很悲伤的回答我﹕〝死了，回老家。〞
　　这下我可楞住了，明明半夜我看见他下楼走出医院，怎么眨眼的工夫就没了。看来这医院太邪乎了，我伢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里治疗了，得赶紧转院，一刻也不能耽误了。

　　天亮了，我发现孩子的眉宇间有个小红点，后颈窝里也有几个小红点，这下可引起了我的警觉，我曾从大众医学杂志上看到过，因感冒治疗不及时而引发肺炎，肺炎治疗不及时发展成败血症，而因败血症失去性命的病历。那则文章说得很清楚，肺炎在转化成败血症前，最明显的症状就是表皮开始出现红色的出血点。想到这里，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背后冒出一股冷汗。昨晚死去的小伙对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凶兆。今天无论何医生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了，我要对我的孩子负责，何医生今天要是再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要对她动粗了。没有什么比我孩子性命更重要的了。我在去找何医生前又给孩子量了一下体温，体温在三十八度以上，我找何医生要求转院的理由更充分了。因为我们厂里规定，双职工的特保儿在厂职工医院看病报销医药费的百分之九十，到外面医院看病必须要有主治医生同意转院的签字，否则，厂里决不给报销，如果医生在这方面滥用权力，则要扣医生的工资和奖金。何医生不同意我伢转院的根本原因就在这里。
　　在我焦急万分的等待中，何医生上班来了。我没等她坐稳就迎上去对她说﹕〝何医生，无论如何我的伢要转院，再不能在这里治疗了，我的伢已经出现了危险的症状。〞
　　〝你说这话有什么依据？我现正在用好药给你的孩子治病，你话可不能这样说。〞何医生从根本上就不想让我的伢转院。
　　〝你昨天给我伢打的先锋六号药一点效果都没有，发了一晚的烧，我伢到你这里来看病是小感冒，看了一个星期后，变成了小叶性肺炎，住了这几天院又发展成了大叶性肺炎，今早我发现她身上有了出血点，那是败血症的先兆，败血症是要人的命的病，难道你不知道？〞我对何医生开始吼叫了。

〝你能肯定那几个红点是出血点？我给你孩子治疗病，她的病情我做医生的难道不清楚，还要你一个病人家属来提醒我，要转院也要等到我的这个疗程治疗完了，再根据情况而定。〞何医生还不让我转院的态度彻底地激怒了我，我暴跳如雷的吼道﹔〝放你娘的屁，老子的伢到你这里治了几个疗程，你自己说，结果病越来越重，你敢保证我伢的病没向败血症发展。〞
　　〝你怎么骂人，有话你不能好说，我也想把你的孩子治好。〞何医生还想说什么，我把她止住了。〞
　　〝你又没有本事治好我的伢，又不让我的伢转院，你这不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老子今天在这里骂人是轻的，要是我的伢有个三长两短，老子不把你全家杀光，老子就不姓牛。〞说到气愤时我一拳砸在了她的办公桌上，玻璃板粉碎，茶杯也被震落在地下。惊动了医院楼上楼下的人，再看何医生她被我的这一举动吓傻了，说句真话，她当时如果不是吓傻了，还有言语刺激我，我一定会让拳头在她的脸上开花。
　　医院的张院长闻讯赶过来了解情况，看我满面怒容，忙叫他的一名职工到学校去把我妻子叫来，又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说﹕〝牛师傅，你冷静一下，有什么话，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对我讲，我尽量地满足你提出的条件。〞院长轻言细语，态度和蔼使我的火气下去了不少。
　　〝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把我的伢转到市儿童医院去治疗，要何医生签字，她要是答应签字我也不会发这大的脾气。〞

　　〝牛师傅你说话的意识我已经很明白了，你说孩子的病怕是败血症，我们医生没有确诊，所以她也不敢随便给你开转院证，如果转到市儿童医院不是败血症，产生多余的费用是次要的，对我们医生和医院的名誉是至关重要的。〞听院长的意思好像是我无理取闹，损坏了他们医院的名誉。
　　〝我不管你说的费用和名誉，这些都与我无关紧要，我孩子的生命在我心中大于天，如果我的孩子出了什么事，那我是要和你们玩命的，我现在不管用多少钱，不管你们在费用上报不报销，为了救我孩子的命，我是一定要将我伢转到市儿童医院去的〞院长看我越说越来气，忙接过我的话说﹕〝你一定要将孩子转到市儿童医院，我也同意。但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的孩子在儿童医院确诊不是败血症，产生的费用你自己承担，确诊是败血症产生的所有费用我们医院承担。我的这个提议你如果同意，我马上给你开转院症。〞
　　〝我同意你的提议，你现在就给我开转院证。〞我着急孩子的病，没多考虑院长的话里含意我就同意了他的提议。
　　这时我妻子从学校赶来正好听到了院长的这段话，她马上接过我的话说﹕〝院长你的话是在推卸你们的责任，我的伢在你们这儿是感冒给治疗成这严重的大病，就是市儿童医院确诊不是败血症，我们这经济上的损失也该你们赔偿，我们在精神上造成的负担你们院方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张老师现在不是扯经济和责任皮的时候。救孩子要紧，我这就给你们开转院证。后面的话等孩子病好了再说。你们现在就准备给孩子转院吧！〞张院长的话让我松了口气，他终于肯为伢开转院证了。

　　妻子的学生家长彭师傅帮忙找辆中巴，直截把我们一家送往儿童医院，一到市儿童医院，我立刻去挂急诊号，幸好那天人不多，一切都很顺利。在急诊室内一位姓李的医生听了我对孩子的病情介绍，看了我给他的转院证，只简单地查了一下体温，便对我说﹕〝你孩子要赶紧住院急救，你所怀疑肺炎转为败血症很有可能，我们医院三内科住院部治疗这种病有十分丰富的经验，你赶紧办住院手续吧。〞他说完递给一张处方单让我到前面窗囗去缴费。
　　我拿着单子来到缴费处，〝先缴五百元的压金。〞收费员对我说，我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也只凑了三百五十元，我请求他先让我的孩子住院，隋后便给他送钱来，我好说歹说，收费员死活不答应。蹲在外面吸烟的彭师傅闻声赶来，听说差钱，二话不说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三百元递给我﹕〝先拿去给孩子办住院手续要紧，你求他们这些没人性的家伙有什么用。〞我接过彭师付的钱，内心感谢之情无法言表，眼里溢满了泪水，连句谢谢的话都没说一句。
　　我办好住院手续，抱着孩子来到住院部的三内科七病室，刚住下就进来一位姓陈的女医生，年纪在五十岁左右，人显得年轻，精力看起来也蛮充沛，一进门就问﹕〝九床新来的牛芳家长，把孩子的转院证给我，给我详细地介绍一下孩子的病情。〞我把厂门诊治疗的经过详细地讲给陈医生听，最后又将红点指给陈医生看，陈医生看过后眉头紧锁地对我说﹕〝你跟我到值班室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听她严肃的语气，好像有什么话不便当着妻子女儿的面说。

　　我隋陈医生来到了她的值班室，陈医生对我说﹕〝你孩子的病，据我多年的临床经验，无疑是败血症，已进入到了中后期，你现在送来还算及时，如果出血点布满了全身，那神仙也无法救了。不过孩子还是要经过全面检查后才能确诊，这期间你们夫妻俩都要做血型鉴定，如果你俩的血型都与孩子符合，紧要关头你们都可以为孩子输血，孩子的病情不能告诉她，重病的孩子都很敏感，心理上产生了负担，治疗起来更麻烦。〞
　　〝陈医生，治好我伢的病你估计费用需要多少？你还是尽量地给我伢用好药，无论需要多少钱我都会想办法筹措到，决不会差你们医院一分钱。〞我要让陈医生知道我是很重视孩子的。
　　〝你孩子治疗的费用我也说不准，在抢救期间必须向财务室预缴五千元的现金，我才能大胆地为你孩子用药，钱不到位孩子就要停药，所以经济上你们要做好准备。〞
　　陈医生说的五千元现金，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目。那时我和妻子的工资加奖金每月也不足三百元，我和妻子勤俭节约，外加有业余的收入，几年下来也攒下了万把块钱，何况厂里要给报销百分之九＋。我为了给孩子治病，经济上的困难我一定要请求厂里帮助解决。

　　我从陈医生的值班室回到孩子的病房和妻子商量﹕〝我先回家取两千元钱，我还要到厂里去向领导请假，把孩子的病情给领导讲讲，还想找领导借两千元钱，你先在这里照看一下。〞妻子嘱咐我快去快回。
　　我急急忙忙地赶回家取了钱，又匆匆忙忙地赶到厂里向领导请假，当我讲陈医生诊断我伢是败血症时，我当时的领导向厂长听了也大为吃惊﹕〝这门诊部是怎么搞的，一个感冒的伢治来治去怎么就治成了败血症呢？你别着急，科学这么发达，市儿童医院治好你的伢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照看伢的假期好说，请假期间你的基本工资照发，借钱的事我不能一人说了算，我要和杨书记商量一下，尽快地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向厂长，陈医生告诉我要先交钱后用药，我现在只打算向单位借两千元钱就够了，另外，叫我妻子再去向学校借两千元就凑齐了陈医生给我预计的数目。〞我怕向厂长在借钱的这个问题上为难，我又反复地讲借钱的重要性。
　　〝你放心好了，我会尽快地派人直接把钱送到医院。你现在有困难，你要相信组织的力量，组织上会做你的坚强后盾帮你渡过这次难关。〞向厂长的话让我感动，有组织上给我撑腰，我又有什么坎迈不过去？
　　我又风风火火地赶回医院，妻子一见面就说﹕〝孩子要进行全面的检查，需交一千元的现金才能做，钱你带来了没有？带来了你赶快去交，陈医生讲要抓紧时间做全面的检查，孩子的病情不能再耽搁了。〞
　　听完妻子话我又火急火燎地赶到财务室预交了两千元的现金，拿着财务室的收据，我又赶到陈医生的值班室，拿了各种检查的处方笺，抱着孩子开始做各种各样的检查。


　　检查的结果出来后陈医生又把我叫到她的值班室对我说﹕〝你孩子的病情严重情况我必须告诉你，她现在整个左肺完全被阴影笼罩，里面开始充满液体，胸隔膜也开始发炎，并伴有积水，我现在想把你的孩子转到重症室去，想听听你的意见。〞听了陈医生的话我感到很紧张，因为同病房一个叫常浩孩子的妈妈就给我说过，重症室的孩子进去了就很少有出来的，她的孩子在这里住了三次院，她就亲眼看见重症室里死了三个孩子，想到这里我赶紧对陈医生说﹔〝我伢不住重症室，孩子要是打针高烧不退时，我们在她的身边还可以用物理的方法为她降体温，再说我的伢也不愿进重症室，陈医生我求你多想办法救救我的伢。〞说着我就一膝跪了下去，我这是第一次给陈医生下跪。〝使不得呀使不得，治病救人是我们的天职，你何必要这样做呢。〞她一边说，一边赶紧把我拉了起来。
　　我带着沉重的心情从陈医生的值班室里走出来，站在走廊里调整自己的情绪，我不想让妻子孩子看见我十分着急的表情，呆了一刻钟，我觉得自己的情绪得到了控制，这才走进病房。
　　〝陈医生都给你讲了些什么？你去了这么半天，我和伢都要喝水，你到楼下去打两瓶水来。〞我一进门妻子就要我去打开水。我走到病床旁边的床头柜前正要去拿开水瓶，孩子抓住了我的手对我说﹕〝爸爸，刚才有几位阿姨对妈妈说，我的血液坏了，我是不是得了和幸子一样的白血病，我也会像幸子那样死去吗？爸爸，我不想死，我要活。〞孩子对我讲的这几句话让我的心都碎了，我还要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孩子说﹔〝你怎么会和电视里的幸子害一样的病呢，她得的是白血病，你得的是肺炎，两回事。你要知道有爸爸在就有你在，爸爸不会让你死的。〞说完这几句话，我赶紧拎起开水瓶逃也似的离开病房。一到走廊我就忍不住的落泪。

我拎着两瓶开水回到病房，看见当班的护士在给孩子打点滴，孩子手背布满了针眼，有的针眼都变成了青色，妻子望着这些针眼忍不住在一旁抹眼泪。我放下水瓶，把妻子叫到走廊里对她说﹕〝刚才陈医生对我讲的话，我还是想告诉你，伢的整个左肺都有了阴影，她想我把伢转进重症室，我没有同意，你刚才和谁说伢的血液坏了，引起伢的恐慌。〞
　　〝不是我说的，是常浩的妈妈问当班的护士，当班的护士对她讲是败血症，常浩的妈妈问我是不是血液坏了，我说不是，是大叶性肺炎，不知怎么伢就听进去了。〞我想妻子不会对别人说孩子的病情，但我还是要嘱咐她﹕〝孩子在重病期间是很敏感的，我们在她面前说话都要注意，尽量不要当孩子的面流泪，这样做也是为了减轻孩子心理上的压力。孩子这时打点滴有几个小时，你现在抽空回学较去向领导请假，顺便再向你们领导借两千元钱，这样陈医生说的预付钱我们就凑齐了。领导要了解伢的病情，你可以告诉他们是败血症，这样说可以省去以后很多的麻烦。〞
　　〝我手里没有零钱，你给点零钱我搭车。〞我从裤子荷包里掏出一把零钱递给妻子，叮嘱妻子路上小心，快去快回。

　　送走妻子我赶紧回到病房坐到伢的病床前，孩子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目光也有些散乱，但仍透射出对生命的渴望，至今我都忘记不了她对我充满信任和依赖的眼神。她伸出满是针眼的小手一把扯住我的衣角微弱地说〝爸爸，你和妈妈出去，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害怕，你们不想要我了吗？我的病是不是治不好了？〞伢的问话似万箭穿我的心，泪水在我的眼里转，但我不敢也不能当着病重的孩子流泪呀！孩子这时是多么希望有一个坚强有力的爸爸，给她撑起生命的蓝天。我强忍住泪水，尽量地让我脸上的微笑显得自然些，我努力地用平常的语气对伢说﹕〝是爸爸和妈妈不好，不该把你一人丢在病房里，让你睡在床上胡思乱想。你是爸爸，妈妈的命根子，我们怎么会不要你呢，现在把你送进全市最好的医院，就是为了把你的病治好，你要相信爸爸的话，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这几句话是我内心深处的表白。
　　〝爸爸，我的病真的和幸子的病不一样吗？我真的不会死吗？爸爸我真的不想死，我要活，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我呀！〞孩子微弱的呼唤又一次地似重锤击打我的心，我轻轻地抚摸着她满是针眼，瘦弱的小手，用无比坚定的口气对她说﹕〝你的病真的和幸子不一样，幸子得的是绝症，你得的是肺炎，你是完全可以治好，完全可以康复的。你不会死的，只要有爸爸在你就会好好地活着，你一定比爸爸活得长久，比爸爸活得幸福，你现在的这点小病，只是你人生中的一点小磨难，爸爸妈妈和你一起共同对待，我们一定能战胜它。〞我不停地安慰孩子，也是在不停地给自己鼓劲。



　　孩子在我不停地抚慰下慢慢地进入了梦乡，趁孩子熟睡，我仔细地察看了插在点滴瓶上的药签，主要用药还是〈先锋六号〉和厂门诊医院不同的是加了〈生命维他、水酸杨梅〉之类的营养药。我感到疑惑，〈先锋六号〉对孩子的病情不起作用，怎么到这里来陈医生还是用这种药？正在我困惑不解的时候，陈医生带着一位护士进来了，指着我的伢说﹕〝就在她的手指头上取样，取好后立刻送化验室检验并做个菌毒活体培养，越快越好。〞护士手脚麻利的用镊子夹起药棉沾上酒精，捉住女儿右手的中指擦了擦，这时女儿一下醒了，她用惊恐的目光看着护士从白色的瓷盘中，拿出一根长长的银针一下扎在她的指头上，这下我看见女儿眼里噙满了泪水，我的心也似针扎一下的痛，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女儿笑笑说﹕〝不碍事的，医生取点血化验，一会儿就好。〞女儿听了我的话很信任地点点头。护士用劲地从女儿瘦小的指头上挤出一大滴血，当时心痛的我真想冲上去揍那位护士一顿，眼见护士拿出一根试管从女儿手指上刮下这一大滴血，我无奈的别过头去。
　　〝拿着。〞我在护士的一声娇喝中回过头来，只见护士递给我一根棉签对我说﹕〝用它把那根指头按一会儿。〞我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乖乖地接过棉签按在女儿那根还在冒血的中指上。护士和陈医生走后我问女儿﹕〝刚才护士用针扎你的指头，你蛮痛吧？〞女儿懂事地摇摇头对我说﹕〝不痛，真的不痛。爸爸你不要为我担心，我不怕痛的。〞我知道是女儿怕我难过，她在用稚嫩的心安慰我，她这样地体贴我，使我的心情更加沉重。

　　孩子的点滴打完已到下午四点多钟，我给孩子一本《格林童话》对她说﹕〝你自己先看会儿书，爸爸去上厕所马上就回来。〞其实我是在哄孩子，我是要到陈医生那儿去了解一下她的治疗方案。
　　我快步来到陈医生的值班办公室，见她办公室的门敞开着，正座在办公桌前翻阅住院孩子的病历，见我进去就问我﹕〝你找我有事，就抓紧时间讲，我正忙着呢。〞
　　〝我是想问你，我孩子打先锋六号不起作用，你今天怎么还是继续地给她用这个药。〞
　　〝我认真地研究了你们那边医院转过来的病历和医治方案，严格地讲那个医生的治疗方案是没有问题的，只是缺少一些辅助治疗，所以我今天就给你伢添加了一些营养药来提高她的抵抗力，作为辅助治疗。具体的治疗方案还要等血液检测和菌毒活体培养的结果出来后才能制定。孩子的病来势凶猛，你们做家长的也急不得。〞陈医生的解释一点也不令人信服，但我要求她呀，我对陈医生说﹕〝我还是请你给我的孩子用点好药，治疗的经费不会成问题，因为我孩子发烧的时间太长了，这长时间的发烧我怕会烧坏孩子的大脑。〝你的心情我很理解，我会尽心尽责地尽快为你的孩子制定好治疗方案，请你相信我。〞看陈医生的这种态度和说话语气她不想和我谈下去，我只好知趣地回到病房。

　　下午四点二十二分，孩子的点滴打完了，护士进来拔针，顺手递给我一根体温表对我说﹔〝放在她的胳肢窝里夹着，等半个小时后我来取。〞我顺手接过体温表对护士说﹕〝我想要点酒精和棉签，你给点我可不可以？〞
　　〝你要酒精和棉签做么事？〞
　　〝晚上孩子体温升高了，用这些东西给伢擦擦身子，帮助她把体温降下来，这些天我们都是这样做的，效果也好，你就帮帮忙给点我好吗？〞护士听我这样说，她把盘子里没用完的半瓶酒精和半包棉签顺手拿给了我，就一声不吭地走出了病房。半小时后护士来取体温表，顺便说﹕〝三十七度八，是低烧。〞听了护士的话，我想和昨天、前天三十九度，四十度比也算是低烧了吧，孩子近半月来一直在高烧中度过，只要体温降到三十八度以下，她都会像好伢一样有说有笑。护士正要走出病房，我走向前去请她把体温表留下，这时她就有些不耐烦了，老着个脸对我说﹔〝就你多事，摔破了是要赔的。〞我奈着性子，陪着笑脸忙对她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摔破了我一定赔，决不让你为难。〞为了伢的病早点好，忍气吞声也就算了。
　　回头看见伢正在教旁边病床上的一个叫胡倩的小女孩唱儿歌﹕〝星期天的早晨雾茫茫，捡垃圾的老头一行行，警察一指挥，冲向垃圾堆，破帽子破鞋子满天飞。〞她教得很认真，那小女孩学得也很认真，看到孩子这高兴的一幕，我心中的伤感一扫而光，也和她们一块唱那首不知名的儿歌。

　　到了下午5点30分，我正打算下楼去给伢买饭，妻子从家里带来了排骨藕汤，我们一家三口在医院的凉台上吃晚饭时，孩子很高兴，味口也很好，妻子见孩子吃的很香，也很高兴地对我说﹕〝还是转院的好，要是早点转过来伢的病早就好了。〞我也显得很高兴的应声附合﹕〝是呀，早点转过来就好了。〞其实我内心是很着急的，伢的体温37.8度是个假象，是靠凉药水的温度把体温降下来的，引起发烧的病毒没有被抑制，体温很快就会升上来的，我赶紧收拾晚饭后的餐具，又下楼去提来热水，让妻子，孩子早点休息。

晚上九点钟妻子用手摸了摸伢的头对我说﹕〝伢的头又有点烫手，把体温表拿过来给伢量一下体温。〞我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体温表让伢夹在胳肢窝里，只过了十分钟，体温表上的温度三＋九度二，我赶快搓了冷毛巾，一条敷在头上，一条敷在肚脐上，我和妻子用棉签沾酒精不停地擦胳肢窝和大腿两则，做完这些后，半小时给伢测一次体温，让体温尽量地降至三十八度以下，伢在我二人的照料下睡得很熟，我夫妻俩则提心吊胆的一夜不敢合眼。
　　第二天早晨七点钟，我又给伢量了一次体温，三十八度一不算高，孩子醒后，我问她﹕〝你的头痛不痛？〞〝不痛。〞孩子的回答让我放心，孩子虽然高烧这多天，大脑确一直保护的很好，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儿童医院早晨八点钟上班，八点一刻白班护士拿着夜班护士的记录问我﹕〝九病床昨晚八点查体温三十七度八，后来你们自己查的是多少？〞
　　〝九点我们查的是三十九度二，我们用冷毛巾敷，用酒精擦，始终将体温控制在三＋八度左右，现在可能还维持在这个温度，不知陈医生什么时候上班，我想把这个情况找她说明一下，请她帮忙把药换一下。〞
　　〝今天是专家会诊日，陈医生马上随同专家来查房，等会儿你可以直接当着他们的面介绍你孩子的病情。〞听了护士的话，我感到很幸运，孩子刚在这里住了一晚的院，就赶上了专家会诊的日子，看来在这里治好孩子的病是没有问题的。

　　早上九点半钟，病房里进来了六个查房的医生，其中有一个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面色红润的老头，他高高的个子走在前面，他每走到一个病孩的床前，陈医生便走过来介绍孩子病情，老头听了也只是点头表示同意陈医生的看法，自己不发表任何意见。当老头走到我伢病床前，陈医生赶紧过来对老头说﹕〝这是昨天收入院的孩子，在他们厂的门诊部治了两个星期，刚发病时是感冒，一星期后诊断为小叶性肺炎，最后诊断为大叶性肺炎转到这里，昨天给她全面体检时，她的整个左肺全部都被阴影遮满，胸膜和整个左肺都查有积水，身体有些部位开始出现出血点，我现在怀疑是败血症，正在作血液病毒培养，估计一个星期后才出结果，目前正进行维持治疗。〞老头听完陈医生的介绍，弯下腰掀起我小伢后背的衬衣，用手轻轻拍拍孩子的左背，又很认真地查看了背上又多出的几个红点，然后对陈医生说﹔〝抓住最后的机会，赶紧治疗，时间不多了。〞听了老头的话，我一楞，但我立刻明白了老头说话的意思，他是说我伢的病已到了治疗的紧要关头，我正要上前去请教老头我孩子的病究竞重到个什么程度，陈医生把我拦在一旁对我说﹕〝等一下你到我值班室来，我会具体告诉你孩子目前的一切情况。〞说完她就隋老头去查别的病房。
　　我正要去追问陈医生，我单位的刘师付迎面走来对我说﹕〝总算找到你了，杨书记派我给你送钱来了，这是两千元钱，你亲自点一下。〞我接过钱正要装进裤子荷包，刘师付一把拦住我﹕〝你还是亲自点一下，该过细的你还是要过细。〞我知道刘师付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我只好认真地再数一遍。
　　〝你小伢的病好些没有？还有么事需要我们大家帮忙的？〞刘师付态度很认真地问我，让我很受感动。我忙回答他说﹔〝谢谢领导和同事们的关心和帮助，刚才专家会诊时讲，我伢到了治疗的最紧要关头，可主治医生却迟迟不肯用好药，我现在正着急呢。〞
　　〝别急你这里的情况我会向领导汇报的，看领导能不能帮帮你，你有事先忙，我先走啦。〞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我只好送他下楼。

　　专家查房过后，护士推着打点滴的小车进了病房，当她给我伢的是一瓶二百伍十毫升的药水时，我问她﹕〝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伢的病这严重你怎么只打这么一点药。〞〝我怎么会错呢，你看这单子上开的就是这么多，有问题你去找医生。〞护士说完把医生开的处方递给我看，不错是陈医生开的处方，我拿着这张处方直接去找陈医生。
　　陈医生查房回值班室正在水池边洗手，见我拿着处方单进去，她就知道我找她是怎么回事，她一边洗手一边对我说﹕〝你孩子病越来越严重，我为什么只用这少的药，今天来的专家就是我大学里的老师，你孩子的病情我都给他详细地介绍了，现在你孩子的败血症还不知是哪种病毒引起的，血液培殖病毒的结果需要一个星期，可你孩子的病情发展下去坚持不了一个星期，目前常用的几种抗生素，对你的孩子完全无效，专家建议少用无效的抗菌素，现在关键要提高孩子的抵抗力，多补充维持生命的营养药，如果最好的王牌药〈复达辛〉都用上了，孩子的烧还是不能退，那我可就想不出别的法子了，〞我这是第一次才从陈医生那儿听说抗生素里的王牌药是〈复达辛〉。

　　〝我现在之所以用少量的抗生素和大量的营养药，是因为没有查出是何种病毒，这种病毒对何种药物敏感，我现在的治疗方案是阻止病毒的快速增长，争取时间，在病毒暴发前，找出病毒敏感的药物来对你孩子的病进行彻底的根治，你明白了我的一番苦心吗？〞陈医生接着对我说。
　　〝陈医生你说的我都听明白了，可是，目前用的这些药都不能让我的小伢退烧，我担心伢发烧的时间长了，会烧坏了孩子的大脑，我还是想请你早点给我的伢用好药。〞我提出请求后仔细地观察了陈医生的表情，只见陈医生眉头紧锁，眼神很专注的在思考问题，考虑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对我说﹕〝这样，你先把今早开的药拿去叫护士打了，我另外再加二百五十毫升的乳化脂肪一同输液，下午我再重新制定治疗方案，我所作的这一切，还是需要你们家长认真配合。〞陈医生诚恳的话语，认真的工作态度打动了我，我虽然心中有很多的话想说，但是，我相信陈医生所说所做的都在为我的孩子着想。我只好赶紧回病房让护士给孩子用药。

　　中午十二点，孩子的点滴打完，我从医院食堂买的饭菜孩子一口没吃，我无论怎样哄和劝，孩子总是说﹔〝我又不饿，不想吃。〞望着孩子瘦削的小脸和那双无神的双眼，我心痛得眼泪只好往肚里咽，脸上还要装出满不在乎的笑，对孩子唱道﹕〝你要想病好的快，只有把饭和菜来爱，咚咚锵，病好了才能出去玩啷个咚咚锵。〞孩子终于露出了笑脸，只是还不吃饭，这时妻子从学校赶来，一见此状就吼我﹕〝叫你照护孩子，你却在这里胡闹，孩子不吃饭，你还在这里高兴地唱，高兴地叫，一点也不晓得着急。〞我在一旁忙陪着笑脸说﹕〝不想吃饭，不碍事的，你先陪伢吃，我出去就来。〞我赶紧溜出病房。
　　在走廊里来回散步，想着陈医生对我说的话，要是病毒的药物敏感试验还没有做出来，病毒迅猛的暴发，那后果对我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呀！想到这里我的两行清再也控制不住滚滚而下。这时，有人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老牛，别难过了，我代表分厂的全体职工来看你伢了，有什么困难可以对我讲，集体的力量是无限的呀。〞我一听这声音知道是我们分厂的向厂长来了，我赶紧用衣袖擦干眼泪，顺手接过厂长手里的礼物，把向厂长带进孩子的病房。妻子赶紧从旁边端来个凳子请向厂长坐，客气话随口而出﹕〝你来看伢我们就很受感动了，怎好劳你破费。〞向厂长笑笑说﹕〝这都是工会全体职工的一点心意，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妻子扭头对孩子说﹔〝芳，向伯伯带这多好吃的给你，你还没有叫他呢。〞〝向伯伯好。〞孩子顺从的叫了向厂长一声，向厂长立马回道﹕〝芳芳好，听说你这次数学竞赛拿了个全年级第一名，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给你爸爸妈妈争了光，给厂里的叔叔阿姨们也露了脸，好好养病，身体养好后争取多拿名次，多给厂里的叔叔阿姨们露脸。〞〝谢谢向伯伯夸奖，病好后我一定努力学习。〞孩子很懂事的回答。
　　向厂长要走我只好送他出病房，在走廊里向厂长对我说﹔〝在病房里我不好问你伢的病情，我刚来的时候见你在走廊里流泪，看来孩子的病情一定是很严重，你带我到值班医生公室去一趟，我代表组织去找医生谈一下，可能会对你的伢治疗有帮助。〞他短短的几句话温暖了我的心，我深深地感到领导的关心，组织的温暖，给困难职工的信心和勇气是无法用言语表述的。
　　我把向厂长带到陈医生值班室，给陈医生介绍﹔〝这是我们的向厂长，想了解一下我伢的病情，我又说不清楚，想请你对我们向厂长讲讲伢的病情。〞
　　陈医生上下看了向厂长一眼说﹕〝请坐，这伢的病我感到很棘手，关健是在你们厂门诊耽误的太久了，错过了治疗的大好时机。现在孩子的病确诊为败血症，已进入到了中后期，已相当的危险，引起败血症的病毒我们还没有查明，目前几种常用的抗生素在这种病毒面前不起任何作用。〞
　　〝那就请你把最好的抗生素给伢用，我们上万人的厂，几十亿元的年厂值难道还救不了我厂里的一个特保儿？你要相信我，只要把伢治好，产生的费用我们厂都能承担，拜托你多费心啦。〞当时向厂长对陈医生讲了很多为我伢治疗的话，这几句震撼我心灵的话，让我终生不忘。

陈医生当着向厂长的面立马答应换抗生素的王牌药〈复达辛〉，她接着说﹕〝复达辛是我最后的杀手简，如果这种药对病毒都不起作用的话，我则无药可用了，既然你们单位这样看重这孩子，我也尽最大的努力，想尽一切方法来抢救这孩子的生命。〞〝谢谢陈医生，我的孩子就指望你来救她的命了。我们一切都听你的。〞我声音颤抖地向陈医生表态。
　　送走向厂长，我赶紧回到病房，妻子对我说﹕〝别的伢针都打完了，怎么芳的针药还没有人送来，你到护士值班室去看一下。〞〝不用去了，陈医生正在修改治疗方案，准备给芳用这里最好的药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护士喊﹕〝九床的，打针了。〞我拿起瓷盘里的药单正要看个明白就听见护士对我说﹔〝你别看了，这是最贵最好的药了，这复达辛一支顶先锋二十支都不止。〞我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护士〝你别不信，先锋一支才七、八元钱，可这复达辛一支就是一百八十元。〞护士接着前面的话说。
　　〝我信，我绝对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只要能治好我伢的病，无论用多少钱我都心甘情愿。〞妻子马上接过我的话﹕〝那是的，只要伢的病好，我们哪里还管得了钱多钱少。〞

　　点滴一直打到下午四点钟，这时陈医生走进病房，拿起听筒认真地听了孩子左边的肺，又很认真地听了右边的肺，也认真地听了孩子的心跳，最后用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对我说﹕〝如果今晚孩子的烧退了，就说明病毒对这种药物很敏感，你们今天护理孩子一定要做好体温的记录，这对我改进治疗方法是大有帮助的。〞
　　〝陈医生，从昨天下午开始，孩子开始厌食，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我问陈医生。
　　〝原因只有两个﹕一是发烧的时间太长了，孩子的味觉受到了破坏，二是打进的营养药起了作用。只要孩子的烧完全退了，食欲也就恢复正常了。〞陈医生的回答让我明白了孩子的病要想好转，首先要退烧。
　　护士在下班前为孩子量了一次体温，三十八度二，低烧。她在记录本上就是这样写的。晚饭孩子免强吃了一点，躺在病床上看了一会童话书，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我和妻子不敢有半点大意，隔一个小时为孩子量一次体温，晚上八点以后孩子的体温开始上升，从三十八度二升至三＋八度八，我赶紧从楼下提桶凉水上来，又把酒精棉签找出来，只要孩子的体温升到三十九度以上，我们就用这种物理的办法给孩子降温。

　　晚上九点钟孩子的体温升至三十九度三，我和妻子赶紧用冷毛巾给孩子敷在头上，我又搓了条冷毛巾敷在孩子的肚脐眼上，我和妻子各拿一支棉签，沾上酒精，妻子擦孩子的胳肢窝和大腿两则，我则用棉签沾酒精不停地擦孩子的脚板心和手掌心。妻子一边擦一边不住嘴的嚼我﹔〝你不是说陈医生给伢用了最好最贵的药吗？怎么搞的，还是像昨天一样的发烧，你是不是在哄我，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是要跟你拼命的。〞孩子目前的情况我心里清楚，正如陈医生所说的，病毒对王牌的〈复达辛〉不敏感，换而言之，这种最好最贵的药不能救我孩子的命。天哪！这该怎么办呢？想到这些，一种情绪笼罩着我﹔那就是害怕、恐惧、绝望和无助。面对妻子的责问，我的这种情绪还不能在妻子的面前表露出来，还得装出笑脸来安慰她﹔〝发点烧不要紧，会好的，这可能是药物反映，明天我再找陈医生谈谈，你放心好了。〞我话还没说完，伢醒了要喝水，我赶紧倒了一大杯凉开水给伢喝，又拿体温表给孩子测体温，这时陈医生到病房来了，她的到来使我更紧张，我怕她对妻子说出实情，如果妻子知道了实情她会撑不住的。我得赶紧用话把陈医生稳住﹔〝陈医生，这晚你还没有休息，你是来看我的伢，我从内心里感谢你。〞
　　〝谢什么谢，我担心你伢的病情，实在是睡不着跑来看看，怎么你伢还在发烧？〞陈医生看见孩子头上和肚脐眼上的冷毛巾问我。
　　〝刚才体温升到三十九度多，我们只有用物理的办法给她降温，我把才量的体温给你看看。〞说着我把伢胳肢窝的体温表抽出递给陈医生。
　　〝三十八度，还是有点发烧，你们这种降体温的办法很好，能起到辅助治疗的作用。明天我再为孩子想想办法。〞陈医生说完走出病房。
　　妻子想找陈医生问什么，我拦住了她，〝这晚了，陈医生要休息了，明天白天我再去向陈医生了解伢的病情。你也累了，你到伢的脚边去睡一会儿。〞

这是进儿童医院的第二个夜晚，零点过后，我查看孩子的体温到了三十九度五，我忙叫醒妻子﹕〝别睡了，快起来，孩子的体温又起来了。〞妻子听到我轻声的呼唤，一骨碌地从伢的脚边坐起来，忙对我说﹕〝快去搓毛巾。〞我夫妻俩又开始重复上一轮为孩子降体温的全过程，在我们一阵紧张的忙碌后孩子的体温又降至三十八度。一晚上反复的进行了五、六次。早晨四点钟我坐在走廊的靠椅上昏昏沉沉的眯了一小会儿，睁眼时看看走廊尽头墙上的挂钟，五点五十分，这个夜晚好漫长啊，晃若隔年。我稳稳神，走进厕所用冷水冲了一下头，抹了一把脸，强打起精神走进病房。
　　妻子正在搓毛巾，见我进来就对我说﹕〝把那盆冷水倒了，换盆热水我给伢把身子擦擦，把身上的衣服都换了，我好带回去洗，早上我还有两节课，等课上完了我再来。〞
　　〝这两天是孩子治疗的关健时候，我看你还是向王校长请两天假吧，我们两人一块照护，我看还是周到些。〞我对妻子讲这话其实是自己心里没有底，孩子这两天如果体内的病毒暴发，命在旦夕，现在妻子还蒙在鼓里，她要是知道这个情况，哪里还有心思去给她的学生上课。

　　妻子早上八点半有课要上，走得匆忙。临出病房前嘱咐我﹕〝伢要过早，你就到下面食堂去买一碗蒸鸡蛋，买几个豆沙包子，记得你自己也要过早。〞〝我晓得的。你自己在路上要多加小心。〞我一边回答妻子，一边在想，陈医生上班后对伢的病情会对我说些什么。
　　妻子走后我叫孩子看一本小人书，自己则赶紧到食堂买蒸鸡蛋和豆沙包子，孩子说﹕〝肚子不饿，我不想吃。〞〝不想吃怎么行呢，只有吃饱了，身体长好了，病才好得快，要不，爸爸喂你吃？〞我连劝带哄地对孩子说。孩子很免强地吃了半碗蒸鸡蛋和一个豆沙包子。
　　八点钟还没到，陈医生带着满脸倦意走进病房，直接来到我伢的病床前，摸了摸伢的额头，又很仔细地察看了我伢后背的几个小红点，指着另处的几个小红点对我说﹔〝你看这里又多出了几个小红点，这也是我很担心的事，这伢的体温总是降不下来，这也是个很大的问题，你到我值班室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看陈医生讲话的神态，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看来伢的病不但没有好，而且有加重的可能。

　　我随陈医生来到她的值班室，陈医生对我说〝我现在把最历害的抗生素都用上了，你孩子的病不但没有好转，而是一天比一天加重，我昨晚该想的办法都想到了，今天只好继续使用复达辛，准备在下午给你的孩子输血浆，这种方案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药物起作用，病毒得到了抑制，病情开始好转，另一种结果是我不愿看到的，病毒在药物的刺激下，得到了输入体内的血浆和营养物资，迅速的增长，病情越发的复杂难治，所以今天是非常关键的一天，你在护理的过程中，一定要仔细的观察。〞
　　听了陈医生的话，我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冷，我知道那是紧张所至，但我还得问清楚﹕〝陈医生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病毒？这么厉害，连你们这大的医院都搞不清楚，拿它没有办法。〞
　　〝不是我们医院搞不清楚，是需要时间。我昨晚亲自到生化室去催促了，叫她们病毒的培养试验提前出结果，她们给我的答复最快也还需要三天的时间，而你孩子的病情最多也只能等两天，所以时间上来不及了，你在心理上要作最坏的打算。〞陈医生说的最坏的打算，不知道坏到个什么程度，孩子马上要打点滴了，我得赶忙去招护，陈医生有事也不能给我多讲。

　　点滴打到十点钟的时候，妻子学校的王校长来到病房，我忙起身端椅子让坐，王校长看了看我的伢对我说：〝这乖这聪明的个伢，被病折磨成这个样子，她到底是什么病？连在这大医院治疗都不见好转，请医生用点特效药，这个时候你们千万别心痛钱，救孩子最为要紧。说到钱的问题，我们学校领导集体研究，从办公费用中抽出两千元先借给你们，孩子康复后你们再慢慢地还。〞对王校长进病房看伢我已有些受宠若惊，见他又亲自送钱来我更是感激万分，连忙回答他的话：〝谢谢王校长跑这远来看我的伢，你还亲自给我们送钱来，我更要感谢你和学校的各位领导对我们家的关心和帮助。说到伢的病，我心里真是难受，这里的医院确诊为败血症，引起败血症的病毒没有查出来，现在用了最好的抗生素也不见效果，早上刚上班的时候，陈医生就把我叫到她办公室，告诉我要做最坏的打算，我一想到她说的这些话，心里就特别的难受。〞王校长听了我的话，感到很吃惊，连忙对我说﹕〝你招呼伢打吊针，我来去找陈医生谈谈。〞说完忙起身往陈医生值班室走去。
　　不一会儿王校长从陈医生值班室回到病房对我说﹕〝我给陈医生详细地介绍了你伢的学习情况，陈医生听了也很受感动，她亲口答应我，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她都会做到百分之百的努力。我看陈医生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你们要相信她会尽心尽力的治好你伢的病。张老师的假我们也批了，叫她等孩子转危为安后再回去上班吧。我有事先走了，你忙吧。〞
　　王校长起身出病房，我一边说着感谢他的话，一直把他送到楼梯口。

　　中午十二点，妻子带着做好的饭菜赶到病房，这时伢的点滴已经打完。给伢盛的饭她一点都不想吃，妻子见伢这种状态，立刻找我扯皮﹕〝叫你招护伢，你是一点都不尽心。搞得伢现在连饭都不想吃，你现在肯定有事瞒着我，今天王校长一回到学校，就对我说要伢转危为安后再回去上班，伢的病究竞是怎么回事你也不给我说，你看伢现在治来治去，搞得现在一点食欲都没有了，你今天一定要跟我讲清楚，伢的病到底重到个什么程度。〞妻子刚说完，伢在一旁用惊恐的眼神望着我，面对妻子焦躁的情绪和孩子害怕的眼神，我马上想到我不能将实告诉她们，我不能在她们面前暴露我内心深处的恐惧和忧伤。我是男人我要让妻、女从我的身上获得依靠感、安全感。我立刻露出笑脸，用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对妻子和女儿说﹕〝没事，伢食欲不好，是营养补充多了，饥饿感消失了，王校长批你的假，是觉得我们俩招呼伢过细些，没别的意思。〞我又对伢说﹕〝你感觉不饿，实际上你肚子是空的，不信你吃碗饭试试。〞孩子很听话的端着饭自己去吃了。我回身对妻子说﹕〝伢的病可能要在三天后才能有好转，陈医生给伢开了血浆，今天下午就给她输，输血浆后伢的病情可能会有好转，你就不用担心了。〞妻子听了我的话，见伢很乖的在吃饭，也就不再生气了。

　　下午四点半，伢的点滴和血浆都输完后，白班的护士作下班前的查房，给每个病孩量一次体温，轮到我的伢的时候，护士很过细的用手先摸摸伢的额头，对我说﹕〝好像烧退了，快好了。〞说完叫伢把体温表夹在胳肢窝里。我听护士说这话后，心中很高兴，用手也摸了摸伢的额头对妻子说﹕〝是真的退烧了，看来伢的病快好了。〞妻子和伢听了都很高兴，伢对我说﹕〝爸爸我想到下面树林去睡那个吊床，还想去玩那个翘翘板。〞她用手指指窗外的小树林，这时我才发现下面小树林里有很多小伢玩耍的设施。
　　护士查看体温表后对我说﹕〝三十七度一。接近正常体温。〞伢要我马上带她下去玩，妻子却反对﹕〝刚好点，还不能吹风，不能下去玩。〞伢用乞求的眼神望着我，我只好对妻子说﹕〝不碍事的，只玩一下子，不让伢流汗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孩子听我说后，显得很高兴牵着我的手催我快下去，妻子见伢精神很好，也只好同意了。
　　我带孩子玩了一下翘翘板，又让她睡在吊床上，我轻轻地摇，慢慢地晃，她显得很舒适，闭上眼睛好像要睡觉，我问她﹕〝是不是累了，想睡觉？〞
　　〝嗯，我头晕，想睡觉。〞我看伢的面色有些苍白，赶紧牵她回病房。

　　伢一回到病房就爬到病床上躺下，妻子问她﹕〝你么样了，下去才玩这一下就怎么跑回来了，哪儿不舒服了？〞〝我头晕，想睡觉。〞孩子回答完妻子的问话，显得很疲倦闭上眼睛。妻子则不依不饶地找我扯皮﹔〝我叫你不要把伢带下去玩，你偏不听，这下可好，刚好一点，这一吹风要是发烧，我看你怎么办。〞妻子这样讲引起了我的警觉，如果再次发烧，病毒就有暴发的可能，那么这时的退烧只是个假象，这可是暴风雨到来前短暂的平静。想到这里，我刚和伢下去玩放松的情绪，一下子紧张起来。我内心深处的这些想法还不敢对妻子讲，她要知道这一切，一定会急昏头。我显得很平静的对妻子说﹕〝伢病了这长时间，身体虚弱，玩一下就喊累，这是蛮正常的事，你就不必和我斤斤计较了。你现在正好趁伢睡觉陪她睡会儿。〞我想伢再发烧，今晚就可能是关键，病情的好坏今晚就可能见分晓，所以我才极力地建议妻子抓紧时间休息。

　　妻子和伢睡了，我到楼下拎了两瓶开水，又去提了两桶冷水，怕伢晚上发烧，到时候好用冷毛巾为她敷头，做完这一切我上厕所去小便，小便还没完，就听见妻子在病房中叫我﹕〝老牛，伢又在发烧了，你快来呀。〞我三步并做二步走的赶回病房，用手摸了摸伢的额头，有些烫手，赶紧找来体温表，这一量可把我骇坏了，这可是伢生病以来最高的体温，四十度零八，已快接近四十一度了，我和妻子慌了手脚，又是用冷毛巾敷，又是用酒精擦身子，忙了好一阵子，再测体温时，变化不大，还停留在四十度以上，这下我可傻眼了，妻子着急的说﹕〝你快想办法呀，这高的体温会把伢的大脑烧坏的。〞〝别急，别急我去找值班护士来看看。〞说完我就往护士值班室跑。护士来后我请她给伢打一针退烧针，护士却对我说﹕〝我们不能隋便给病人打针，非要医生开的处方，我们才能照医生的吩咐做。〞〝医生这时不上班我上哪儿去找医生。你就帮忙想想办法。〞我几乎是用央求的口气在求护士。〝你别着急，白班的人交班时给我讲了，陈医生说有个重病号她不放心，她晚上一定会来查房的，到时候你找陈医生她会有办法的。〞护士讲陈医生要来，我心中稍感宽慰，但眼前怎么办，我还是要求护士小姐为我想点办法。护士小姐被我软磨得没有办法，她只好对我说﹕〝我那里有两袋冰，你去拿来，用毛巾包着敷在孩子的身上，温度可能会降下来。〞我连﹔谢谢说个不停。
　　当我拿着两袋冰，按照护士说的办法敷在伢的额头和肚脐眼上，过了二十分钟，给伢量体温时，体温从四＋度以上样了下来，但还是高达三＋九度五，这同样是高烧呀，这该怎么办呀？

　　晚上八点半钟，陈医生一进病房就直接走到我孩子的病床前，见孩子额头上敷着冰袋，肚脐上也敷着冰袋，她忙问我﹕〝你孩子的体温达到了多少度？〞〝七点钟体温最高达到了四十点八度，我们想了很多的办法，体温还是降不下来，这不，连冰袋敷上去都不见效，刚才量体温是三十九度五，你现在看伢的脸通红，伢的高烧不退，这可怎么办呀？陈医生我求求你给我的伢打一针退烧针吧。〞陈医生听了我的话，眉头紧锁沉思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才对我和妻子说﹕〝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打退烧针，打这种针对伢一点好处都没有，你跟我到值班室去一下，我把这利害关系告诉你。〞陈医生对我讲这话时，妻子也要跟着去，陈医生又对妻子说﹕〝你留下护理伢吧，女同志照看伢，心细些。〞陈医生的这一举动使我感到更紧张，看来我伢的病情到了十分危险的时刻，她是怕我妻子承受不了这残酷的事实，吓病了。
　　在陈医生值班室里，陈医生很严肃的对我讲﹕〞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根据孩子目前状况，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你伢体内的病毒爆发了，病情进入危险阶段，生命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你是男同志，我估计你承受得了，我才给你讲这些话。〞陈医生把我估计过高了，当时我只觉得两眼发黑，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又一次地给陈医生跪下，我用凄惨悲凉的声音哀求陈医生﹕〝陈医生你千万不能撒手不管呀，孩子是我的命根子，孩子要是没了，我怎么活呀。你千万要想方设法救我的伢，我求求你那。〞我给她作揖，只差叩头。陈医生慌忙跑过来，一把拉起我﹕〝你别这样，我也是做母亲的人，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你们的厂长，校长都来给我打过招呼，可见你们夫妻俩的组织上对你伢是很重视的，我现在还是给你表个态，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都会作百分之百的努力，请你们夫妻俩相信我。但你们一定要与我好好地配合。〞
　　〝陈医生谢谢你，我们一定好好地配合你。〞陈医生的表态，让我感到有了依靠。

我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病房，妻子见我这样子很着急的问我﹕〝陈医生都给你说了些什么？伢的病情有没有危险？她怎么没有给伢开退烧针？〞面对妻子一连串的提问，我立刻意思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如果将陈医生的话全都告诉她，不知道她会急成什么样子，我只能拣轻的讲了﹕〝陈医生讲伢这时的发烧是药物和菌毒正在作斗争，这时不能打退烧针，这针打进去只会是火上浇油，她还说只要伢的体温不超过四十度，她还是有把握治好伢的病所以你就不用着急了。〞
　　〝我急能起到什么作用，我急能把伢的病治好？关健是你要多给陈医生说说好话，多求求陈医生帮忙想点办法，早一些，快一点地把伢的病治好。〞
　　〝那是我应该做的，你就不必嘱咐了。〞我嘴里一边应咐妻子，手里一边拿体温表给伢量体温。
　　半小时后，我仔细地看了看体温表上的刻度，水银线停留在三十八度五，我终于松了口气，降了将近两度的体温。这对我多少有些宽慰，我对妻子说﹕〝伢的体温降下去了，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

　　孩子在高烧中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妻子看上去异常的疲倦，坐在靠病床旁的椅子上打盹。我在焦急，烦躁中不能自拔。除了每隔半小时给伢量体温外，其余的时间我总是在走廊和病房间走来走去。当我再次从病房走到走廊时，看见走廊那头重病室里走出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一蹦三跳地向楼梯口走去，走廊里的灯光虽有些暗淡，但我还是看得清清楚楚，我跟在小孩背后，一直走到楼梯口，楼下有个穿黑衣的人在向小孩招手，我始终没有看清那个穿黑衣人的脸。我看见黑衣人牵着孩子向门外走去，我返身走到重病室门前，从门上的小玻璃窗口往里看，里面黑洞洞的，灯都没有开，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呢，我望望走廊尽头的挂钟，已是深夜十二点半，我赶紧回到病房，看见妻子还在打盹，我把伢身上的冰袋翻了个面，冰袋已开始溶化，没有原先那么冰手了，紧接着我又查了一下伢的体温，和上次结果差不多。我想只要伢的体温再不上升，等到天亮后，陈医生上班定会有办法的。
　　我端个凳子坐在病房门口，想我刚才看见小男孩下楼的那一幕，身体一激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难道这医院里又要死孩子了，而且还是个男孩。这又不由我想起了厂门诊医院的那个夜晚，当晚我看见那个小伙子下楼，第二天早晨，他的同伴们就从医院抬着他的尸体走了。看来这个世界应有两个，阳界和阴界。伢的病小医院、大医院治了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治好，而且越治越严重，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坏事，把这种罪责转到伢的身上了？我认真思考了我从记事开始，就从没有做过坑人害人的事，要说有，也就是从哪个困难年代开始，六、七岁的时候就开始钓鱼，捉青蛙填肚子。现在做这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呀，厂里的效益不怎么好，家里生活有困难，我也只是为了解决燃眉之急呀，决不是为了发财杀生，如果是这个原因造成的，我得赶紧到归元寺去向菩萨请罪，悔过。

　　难熬的夜终于过去了，天亮了，我拿掉了伢头上和肚子上的冰袋，这时冰袋里的水温都快接近人的体温了，伢的体温又开始上升到三十九度五，我和妻子紧张地用冷毛巾为伢擦身子，伢发了一夜的高烧，半夜烧得通红的脸，这时看上去是那样的惨白，黑油油的头发开始变得枯黄，好似被火烤了一样，紧闭的双眼，无论她妈妈怎样叫她，呼唤她，她都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呼吸由原先的粗喘变成了丝丝的游走。妻子见此状况吓得号淘大哭﹕〝我的儿，你可不能吓妈妈呀，你快醒醒跟妈妈说说话呀，你到底怎么啦，你醒醒吧，妈妈求你啦，你醒醒吧。〞妻子的哭声似万箭穿我的心，我从妻子手中接过滚烫的孩子轻轻地放在床上，轻生地对妻子说﹔〝孩子发了一晚的高烧，目前可能正处在昏迷中，过一阵子就会醒的，你就别再伤心了。〞
　　同病房的几位家长也过来一块劝我妻子别哭，安慰我妻子。

　　病孩常浩的妈妈走近我身边，悄悄地对我说﹔〝牛师傅，你伢到了这时候，医生要把你伢转到重病室你千万别答应，重病室里的邪气蛮重，如果医生无药可用的话，我建议你到归元寺去一趟，寺院里的玉观音菩萨是很灵验的，你不妨去试试。〞她的话让我砰然心动，她建议我的两件事，正是我昨晚所见所想。我决不会同意医生把伢转到重病室，如果陈医生感到束手无策，我只好去归元寺求菩萨保佑伢了。
　　妻子在大家的劝说下，变成了低声的抽泣，一边抹眼泪一边低声悲切地念叨﹕〝老师们都说你这次数学竞赛考满分是一个奇迹，原来是你在给妈妈丢念想呀，我的儿啊，你可千万别这样做哇，你要是走了，妈妈也不活了，妈妈陪你一起走哇。〞妻子低声悲哀的念词，让我感到剜心割肝的痛，望着昏迷不醒的伢，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病房里转来转去。
　　〝陈医生今天怎么上这早的班？〞旁人和陈医生打招呼的声音，让我的情绪稳定下来，我看见陈医生直接走到伢的病床前，我马上跟了过去，见陈医生拿起听筒给伢做检查，我示意妻子别出声，陈医生检查完后，沉思片刻对我说﹔〝你的伢病情已到了最严重的关头，该转到重病房去了，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无论如何我的伢也不转到重病房，伢的身边没有我们父母的照护是不行的。〞我昨晚看见从重病房走出一个小孩后，心里的阴影一直没有褪去，不管陈医生怎么做工作，我是坚决不同意转到重病房。

　　那时归元寺不收门票，我直接走到玉观音菩萨面前，长跪在地，放声大哭，把压抑在心里多天的悲苦都发泄在哭声之中，我边哭边向菩萨悔过﹕〝菩萨呀，我这辈子从没做过坑人害人事，我捞鳝鱼，捉青蛙，实在是生活有困难才去做的，如果因这些杀生有罪，罪责应由我来承担，请菩萨不要降罪到我伢的身上，求菩萨开恩，求菩萨救救我伢的命，日子好过了我决不做这些杀生害命的事，我要把您请回去，年年月月的供奉您，为您烧高香，菩萨呀，我的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呀，您就发发善心，救救我的伢吧。〞我一边念叨，一边作揖叩头，心诚至极。
　　我站起身来从裤子荷包里摸出十二元钱，将＋元钱丢进供奉箱，自己仅留搭车的钱。旁边走来一位大师，口念﹕〝阿弥陀佛，施主心存善念，菩萨定会保佑你孩子平安无事，但你要切记今日在菩萨面前的许愿，他日定要还愿。回去吧，愿菩萨保佑你孩子病去灾消，阿你陀佛。〞
　　〝谢谢大师吉言，我这就赶回医院。〞我对大师作了一个长揖，匆忙离开归元寺，赶二＋四路公交车回到了医院。
　　我刚上到住院部的三楼，就见陈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她见我就问〝你跑到哪儿去了，我楼上楼下到处找你，你不签字我开的这药是决不能用的。〞
　　〝我回去借钱，才赶回来。〞我不敢说到庙里去求菩萨，这样就不会伤害陈医生，〝你先前开的处方都不需要我签字，今天的处方为么事非要我签字？〞我接着问陈医生。
　　〝我现在给你的伢用的红霉素和绿霉素，是两种毒副作用最强的药，早已淘汰，现在眼见你伢快要不行了，病毒试验的结果一时又出不来，我只有冒险一搏了。但我还要给你说明的是，这两种药结合使用会产生千分之三的再生障碍性的贫血，也是无药可救的病。〞陈医生的话让我心惊肉跳，但我还是得问清楚了才能签字呀。
　　〝你说的千分之三的再生障碍性的贫血是什么病？比现在的病更厉害么？〞
　　〝好吧，我解释给你听，就是不可逆转的白血病，冒这种风险，还有可能治好你伢现在的病，反之，则眼睁睁地看着你伢离开这个世界。你需要时间考虑么？〞陈医生的话让我紧张的每个大脑细胞都活跃起来，我想才从庙里求菩萨回来，一千个伢里只有三个伢会得这种绝症，菩萨会保佑我伢平安的。我接过陈医生手中的处方签，抖抖索索的签上了我的名字。

我赶回病房时，妻子哭得泪流满面，同房病伢的妈妈们看见我伢昏迷不醒的模样，站在我妻子旁陪着默默流泪。我拿着毛巾轻轻走到妻子身边，一边为她擦眼泪，一边轻声地安慰她﹕〝陈医生又给伢换药了，这次的药定能给伢退烧，只要烧一退，伢就会醒过来的，伢醒过来后病就好了，伢一定会好的，我相信陈医生一定能治好伢的病。〞我给妻子说些话时，其实心中一点底也没有，冥冥之中，我只感觉到菩萨接受了我的忏悔，正在用她无边的法力拯救我的孩子，我在心中默默念叨﹔阿弥陀佛，菩萨显灵，保佑我的伢平安地渡过这一劫难，我今后一定皈依佛门，年年月月为您敬香。
　　妻子不知是哭累了，还是听信了我的劝说，拿着毛巾到洗手间洗脸去了。这时一位护士进来喊道﹔〝九床的，验血了。〞我忙站起来﹔〝我伢昏迷了这长时间，怎么验血？〞
　　〝这个你不用管，我们只在指头上取一滴血就可以了。〞护士面无表情地对我说。
　　护士用针扎伢的指头时，我多么希望听到伢大声叫痛，可我从伢苍白脸上看到的是紧闭的双眼和无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有一丝悠悠气息在显示她生命的存在。我在心中千呼万唤，伢你快醒过来吧！爱你的爸爸妈妈快撑不住啦。

九点钟同房病孩的点滴都挂上了，唯独没有我伢的针药，孩子高烧又过了四十度，妻子和我想了各种办法，也不能将孩子的体温降一点下来，再看孩子已是奄奄一息，出气多进气少，脸色由苍白变成了腊黄，妻子被孩子的这副病相又吓得哭喊起来，我跑到护士值班室去问情况，护士告诉我﹕〝你去找陈医生，她的配药的处方没有来，我们拿什么给你伢打点滴？〞我又跑到陈医生的值班室，只见陈医生眉头紧锁正在反复地修改一张处方，见我进门，只是微微的点了下头，继续修改那张处方。我站在那里等了一刻钟，才见陈医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显得很疲倦地对我说﹕〝这是给你伢开的处方，太难办了，这药下去对你伢的肝脏和肾脏都有损伤，我得想办法配药保护这两种器官，这样又减弱了治败血症的药效，现在终于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你把它拿去给当班护士，叫她们马上给你伢用药，这可是我绞尽脑汁开的处方，至于效果怎么样，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药治有缘人，也只好试一试了。〞〝谢谢你，谢谢。〞我连声谢谢陈医生，赶紧往护士值班室跑。
　　

　　早上十点半挂点滴，妻子坐在伢的病床前不住声的哭泣，点滴打到半小时后，妻子的哭泣我怎么也劝不住，这时我和妻子突然听见伢在喊﹕〝妈妈。〞我当时以为自己的听觉产生了幻想，再低头看伢时，伢的眼睁开啦，那声妈妈正是她喊的，虽然有些微弱，但我和妻子心灵的震撼不亚于惊雷滚过，妻子撩起衣角，一把抹去眼泪，一下抱起孩子的头，声音颤抖的说﹔〝伢你在做么事，你可把妈吓坏了。〞〝妈妈，我在天上飞呀飞，脚底下有好多的云，我又找不到回家的路，我正在那里哭着找妈妈，就看见一个婆婆从高处云里飘到我身边，她说﹔谁叫你跑到这上面来玩，你还不下去。她说完就用手拍我的头，我就骨碌碌地从上面掉下来，我就吓醒了。〞女儿醒来的一番话，让我瞠目结舌，神奇呀真是神奇。看来我在归元寺观世音菩萨面前的忏悔，菩萨原谅我了，她伸出了法力无边的佛手，把我的伢送回来了。我心中静想，口中默默念叨，阿弥陀佛，菩萨显灵了，求菩萨保佑我的伢快快退烧，我忙对妻子说﹕〝陈医生今天开的药，起作用了，伢的烧马上就可以退了，你快去洗把脸，到下面食堂去买两盒饭，伢醒了会喊肚子饿的。〞
　　妻子听我说后，她也感到肚子饿了，很快地就走出了病房。

　　上午护士下班前给每个病孩查体温，看见我的伢醒了，很吃惊的说﹔〝真是奇迹呀，我们都以为九床的伢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转到重病室，没想到今天的这种淘汰药，居然对她这有效。〞护士量完体温后异常高兴地对我说﹕〝恭喜你，你伢的体温恢复正常了，现在体温是三十六度八，我得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陈医生。〞说完，一阵风似的出了病房。
　　陈医生很快就来到我伢的病床前，用手摸了摸伢的额头，显得很兴奋地说：〝真是没有想到，你伢身上的病毒对这两种药如此敏感，看来治好你伢的病是不成问题，不过，每天都要对你的伢进行血液追踪检测，防止千分之三的事故发生。〞陈医生说的千分之三的不可逆转的白血病是绝症，她小心谨慎的治疗方案很令我感动，我虽然求菩萨显灵，保佑我伢去病消灾，但没有陈医生的沤心沥血的精心治疗，也不会有这样神奇的效果。我发自内心的感谢话脱口而出﹕〝陈医生，这几天真是辛苦你啦，为了给我伢治病，你没少费心思，晚上那晚了还来看我的伢，我们真的很受感动，我在这里真心地谢谢你。〞

　　陈医生走后，妻子打饭回到了病房，伢见了妈妈打饭回来立刻坐起来，对她妈妈说﹕〝妈妈，我肚子饿，想吃饭。〞我听了很高兴，伢想吃饭了，说明病情有了根本地好转，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我拿出体温表对伢说﹔〝我先给你量体温，等饭菜稍微凉一点再吃，让你妈妈先吃，等一下我和你一块吃。〞伢很听话的点了点头。二十分钟后，我起体温表仔细看﹕三十六度五。是孩子生病以来体温最正常一次了。我高兴的对妻子和伢说﹔〝病好了，体温正常了，你只要好好的吃饭，身体一定会很快康复。〞妻子也很高兴地对伢说﹔〝妈妈喂你吃，吃饱了，身体长好了，我们早点出院。〞伢可能是发烧的时间太长了，口味有些不好，她说﹕〝妈妈，这饭菜不好吃，我想吃爸爸烧的才鱼汤。〞我听了马上对她说﹔〝你先免强吃一点，下午爸爸就去给你做，你这病好了是要吃点才鱼加大蒜头煮的汤，既消炎又温补。〞
　　孩子很免强的吃了小半碗饭就躺下了，不到一刻钟，吃下的这点饭全都吐了出来，并且伴有强烈的咳嗽，咳出了大口大口的浓痰，妻子对呕吐之物很反胃，她赶紧收拾碗筷去了，我则很麻利地找来扫帚、撮箕把这些脏物处理掉，我百思不得其解，烧退了，怎么会这样呕吐？这样剧烈的咳嗽？

下午陈医生上班查病房，又来到我伢的病床前，见我伢剧烈的咳嗽就对我的伢说﹕〝你咳的痰一定要吐出来，不能咽到肚里去。〞转身又对我说﹕〝你伢现在咳嗽是个好现象，她左边的肺已被液体充满，失去了活力，这些液体要排出体外，只有通过咳嗽增加肺部的压力，恢复病肺的活力，同时排除病毒产生在肺里的垃圾，咳出的这些浓痰，就是肺里排除的垃圾，所以你们一定要鼓励孩子多咳嗽，勤吐痰，这样对恢复健康是很有帮助的。〞
　　〝那她中午吃的一点饭都吐了，又是什么原因呢？〞我接过陈医生的话问。
　　〝原因很简单，我今天给她用的这两种药，对肠胃有很强的刺激作用，特别是红霉素对消化功能有一定地破坏作用，这种药一直是禁止用的，为了救你伢的命，我是破例冒险给你伢用的，你伢对这种药要有个适应过程，在用这种药的过程中，你先给她吃稀的、软的食物，等达到一定疗效后，我给她换其它的药，她就不会出现呕吐了。我现在给她用这样的药，是承担很高的风险，还希望你们家长精心地护理，密切的观察，发现有什么问题，就及时的告诉我，我好采取紧急措施。〞陈医生的话让我明白了，伢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还需要我们家长密切地配合医生，认真仔细地护理孩子。
　　

　　陈医生下午查病房，直接来到我伢的床前，见我伢剧烈的咳嗽，就对我的伢说﹔〝咳的痰要把它吐出来，不能咽到肚里去。〞转身又对我说﹕〝你伢现在咳嗽是个好现象，她左肺被病毒排泄的液体充满，咳嗽可以增加肺部的压力，排除病肺里的脏物，恢复病肺的活力，咳出的痰就是病肺里排出的脏物，所以你们一定要鼓励孩子咳嗽，把咳的痰吐出来，这样对恢复孩子的健康有好处。〞

　　陈医生在下午开的处方里，以红霉素，绿霉素为主，另外配了些营养药，点滴打完后，我给伢蒸了一小碗鸡蛋，下了一小碗面条，喂它吃后效果还不错，没有出现呕吐现象，只是不间断地咳嗽，咳出大口大口的浓痰。孩子苍白的脸上，开始显示淡淡的红晕，焦黄的头发渐渐地变为乌黑，一切现象显示，生命的活力正在回到孩子的身体。
　　晚上八点钟，夜班护士量最后一次体温，测量的体温很正常，三十六度五，我对妻子说﹕〝孩子的体温正常了，也没有什么危险了，你明天早晨回学校去上课，这里有我一人照看就可以了。〞〝那我陪伢早点睡，你把伢汗湿了的两件衣裳去洗了。〞〝好的我马上就去洗。〞我说完就提着桶，拿着盆到洗手间去洗衣服。
　　洗完衣，回到病房见妻子和伢都睡了，我把衣晾到病房的窗外后，想到今天一天的经历，怎么也睡不着，想到归元寺师付说的话，我在菩萨面前许的愿，我想伢病好后自己一定要兑现自己的承诺，在菩萨面前是不可说谎话，不可做违心的事。是走廊里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赶忙跑出病房，看见走廊的那头，一副担架抬着一个孩子进了重病室，担架后面跟着哭泣的父母，见到这副场面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三天前的半夜见有个男孩从重病室出来后，被黑衣人牵走，这之后，重病室一直没有进去过孩子，今天这伢进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在走廊的长椅上，我才得知她们是汉川人，病伢是个男孩，今年十岁，因为长期发烧当感冒治，后来又当肝炎治，转到县人民医院，又被确诊为败血症晚期，没办法才转到这里来，我听了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啦，我刚从绝境中走出来，对这一家子我深表同情。

妻子听说那小男孩没救后心里很难过，她对我说﹕〝伢才退烧一天，我不放心，陈医生说今天九点钟伢的病毒试验结果出来，我一来想知道结果，二来想招呼伢一天，她现在身边一刻也不能少人。〞我觉得妻子说得在理，这一大清早，医院里又出了这样的惨事，伢身边确实不能少人，我只好同意妻子留下。
　　上午孩子的点滴打到十点钟的时候，陈医生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病房，她看见我伢挂着点滴在看童话书，笑着对我说﹕〝她恢复的这快这好，是我没有想到的，你知道她感染的是什么病毒吗？金色葡萄球菌，病毒里的最凶狠的一种，前面使用的抗生素对这种病毒都不过敏，一般情况下这种病毒对红霉素和绿素是不过敏的，我昨天用这两种药时心中一点底没有，可能是机缘巧合吧，竞成了治你伢的特效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听了陈医生的话，我心中暗想，如果我昨天不到归元寺去求菩萨，去悔过，那后果真是不堪想象，我对菩萨的敬畏之心由此而生，也使我懂得﹔因果必然，但是可化解的。我为了求证这一想法，我还是问了陈医生昨晚那男孩的事﹕〝陈医生昨晚重症室里的那男孩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么？〞
　　〝我能不知道？半夜院里打电话要我来会诊抢救危重病伢，我来一看就知道没有救了，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机，浑身的出血点都齐了，血液全坏死了，下面的医生又不懂，还当肝炎治，那不更要了孩子的命，还是你们懂得一点医学常识的好，发现问题及时送来，如果迟送来一天，后果则会和她们一样。〞
　　陈医生的话让我不寒而栗，一件事的城功失败都是很复杂的，由各种因素凑合而成的，人有时能把握自己的命运，有时也只好听天由命，谁能说得清楚。

陈医生临出病房前嘱咐我﹕〝孩子的病情得到了控制，你们在护理上不能掉以轻心，现在给她用的药对消化系统有很强的刺激作用，尽量的给她吃清淡易消化的食物，喝的，最好是凉开水，凉开水能帮助伢尽快地排尽体内的毒素，另外，每天都要验血，还需要伢很好的配合。〞
　　〝我们定会按你的嘱咐去做，请你放心。〞我边说边隋陈医生走出病房。
　　我在走廊里看见伢的班主任王老师手提一网兜水果，正东张西望地在找病房，我忙过去打招呼﹔〝王老师，你好哇。〞〝哎呀，牛师付，可找到你啦，快带我去看牛芳。〞王老师的大嗓门被病房里的妻子听到了，她立刻从病房里跑出来对王老师说﹕〝学校人手这紧张，你是怎么有空来看我的伢的，〞
　　王老师见了我妻子，先是一楞，随后便说﹕〝张老师这两天没见，你怎么瘦得这么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跟着拖病了？〞
　　我忙从王老师手中接过网兜，对妻子说：〝请王老师到病房坐坐吧，跑了这远的路也累了。〞
　　王老师刚一进病房，我伢就高兴地喊﹕〝王老师好。〞王老师快步走到伢的病床前，仔细地端详伢，〝王校长回去讲你的伢病如何凶险，当时我们在场的老师听了都心惊肉跳，我现在看她精神还蛮好的。〞王老师对我妻子说。
　　我妻子把伢昨天高烧，长时间昏迷不醒的全过程讲给王老师听，妻子边说边流泪，王老师在一旁陪着流泪，伢见她妈妈和班主任流泪，就对我说﹕〝爸爸，我好好的，她们为什么要哭哇。〞我忙接过伢的话笑着对她们说﹔〝喂，伢现在不是好好的，你们就别哭了，讲点让伢高兴的事吧。〞
　　〝哦，你看我把正经事都给忘了，我们全班的同学听说牛芳得了败血病，给她捐了款，还给她写了一封慰问信，这不我都给带来了。〞王老师说完，便将钱和慰问信递给我伢，伢立刻高兴地说﹕〝谢谢王老师，谢谢同学们。〞

王老师转身对妻子说﹕〝我上午与别人换的课，下午我还有课，我就不在这里多聊了。〞〝学校这样缺人手，我本打算今天回去给学生上课的，今早一个外地转来的小孩出事走了，她爸爸有事忙进忙出的把她单独留在病房里，我怕她害怕就留下来再陪她一天，你回去后再代我向王校长请一天假。〞妻子对王老师说。〝王校长给我讲你十天半月忙不下地，他正在愁找不着人接你的两个班，要知道你明天都回去上班，他不知道几高兴，这话我一定帮你带到。〞王老师边说边走出病房。
　　刚送走王老师，陈医生就带着一位年轻的女医生进来了，她们走到伢的病床前，陈医生用手轻轻拍拍伢的后背对年轻医生说﹕〝你听听这左边的声音和右边的声音有什么不同？〞〝右边的清脆，左边的皮实。〞年轻女医生很认真地回答。〝这伢的败血病，已控制住了，现在左边的肺已被液体堵实了，基本上丧失了呼吸功能，要恢复到原先的功能还需要一段时间。〞陈医生又转过身来对我说﹔〝这是刚大学毕业分来的李医生，院导要求我带她一段时间，有个学术研讨会我要去参加，估计有两天时间，这两天有什么情况你就直接找李医生，我给你伢定的治疗方案李医生是不会动的。〞我连忙点头答应，〝我昨天教你伢咳嗽吐痰的事你做了没有？〞〝她今天不咳嗽，也没法让她吐痰。〞我忙回答陈医生的问题。陈医生马上教了我一个让伢吐痰的办法。
　　陈医生和李医生走后，我立刻照陈医生说的做，先喂伢喝点凉开水，然后轻轻地拍伢的肺部，果然伢开始由轻轻地咳到用力的咳嗽，随后便将咳出的痰一口一口地往外吐。〝爸爸，我咳累了，想休息。〞我看见伢咳得通红的脸，心里酸酸的，妻子买过早的回来，见伢满脸通红，有点慌神，忙问我﹕〝怎么啦？又发烧了？〞我忙给她解释，是咳嗽引起的，她才放心

妻子一边将买来的早点分给伢和我，一边又对我说﹕〝我刚进医院大门看见陈医生急匆匆地到外面去赶车，她今天不上班了，那我伢的病由哪个医生管，你知不知道？〞妻子问我，我得赶紧回答她，不然她会瞎操心，干着急。〝陈医生要出去开两天的研讨会，临走前带了个年轻的李医生来，把伢的病情已给她介绍了，治疗方案还是陈医生定的，我估计伢的情况还蛮好的，不然陈医生不会走的那么放心，也就两天时间，你就不必为伢担心了，我看你还是明天回学校去上课，你两个班的学生功课耽误不起。〞不知怎么搞的，妻子听了我的这几句话，竞对我发脾气﹔〝你什么意思？总撵我回去，是你一个躲在医院里好玩些，是吧？〞我正莫名其妙地不知怎么回答她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了我同事的声音﹔〝她们在七病房。〞话音刚落，张师付，李师付，陈师付三人前后的进了病房，他们隋手把带来的礼物放在病床旁的床头柜上，陈师付笑着对我妻子说﹕〝我们在走廊里就听见张老师你在给我们老牛上课，老牛又犯错误了，说给我们听听，让我们一起来帮助帮助老牛。〞〝他动不动就赶我回学校去上课，这主治医生也换了，我回学校能安心地给学生们上课吗？〞听妻子这话我才明白她刚才发火的原因，我正要给她解释，我同事张师傅抢在我前面说﹕〝老牛这是你不对，张老师教学生是她的工作，跟你做缸套一样，一批批的都走了，谁还会记得你，只有自己的伢好，才是终身之靠，老了才会幸福。〞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三下两下就把我妻子逗乐了。女儿这时也很高兴，这个叔叔，那个叔叔的叫个不停。
　　同事们对我说：〝你伢虽然比先前瘦了很多，精神还是蛮好的。〞他们那里知道前几天我所受的煎熬，只有老李对他们两人说﹕〝你看老牛几天不见，头发都白了，他这快活的一个人，头发都急白了，看来他这回是真着急了〞
　　我忙回答他﹕〝还好，沾菩萨的光，菩萨帮我度过了这个灾难，你们都要在菩萨面前替我多上一注香哦。〞同事门听了我发自内心的话，都很开心地笑了。

同事们正在高兴的说笑，护士进来说﹕〝九床的验血了。〞同事们闪到一旁，妻子侧过身去，护士每次来取血样，妻子都很害怕看见护士用针刺伢的指头，护士每次取完血样走后，妻子总是对我说﹕〝我伢的这个罪怎么不给我受呢，每刺一次，我的心就痛一次。〞同事张师傅见护士用针扎我伢手指头时便问伢﹕〝牛芳，扎指头痛不痛？〞伢含着眼泪望着我，我对她摇摇头，她马上回答﹕〝不痛。〞李师傅马上对陈师傅说﹔〝你看这伢好懂事，痛得眼泪都出来了，还在喊不痛，她是在怕大人为她担心。〞同事们要走我送他们到走廊里，快下楼时陈师傅问我﹕〝伢住院，一进院检验、化验都做完了，你的伢为么事现在还在验血？〞我叹了口气对同事们说﹕〝我的伢才脱离危险一天，昨天早上都还是高烧昏迷不醒，打了红霉素和绿霉素后，昨天中午才醒。打这两种药存在风险，一千个人里打了这两种药，会有三个人得治不好的白血病，所以每次打针后都要从伢身上取血样，跟踪监测，防止败血病向白血病转变，我现在每过一天都提心吊胆的，什么时候不用这两种药了，我这颗悬着的心才能放下来。〞
　　老陈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老牛，你这好个人，老天爷都会帮你的，千分之三的倒霉事不会轮到你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老李、老张接着也说了很多安慰的好话，虽然我听了同事们的安慰心情要开朗些，但是，我总感觉到这个千分之三的概率像一把利剑悬在我的头上，挥之不去。

下午年轻的李医生查房，她用听筒认真地听了心跳和肺呼吸的声音，她对我说﹕〝这伢的左肺还被液体堵塞着，听不到呼吸的声音，你还要按照陈医生的办法继续为她排痰，千万不要让痰堵在嗓子眼里，那样会很危险的，因为你伢目前只有右肺在工作，所以你要时刻提高警惕。〞李医生说的这个问题，这两天我还真没想到它的严重性，我只担心药的毒副作用产生的后果，没想到在这细小的疏忽上，也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危险。我忙对李医生说﹕〝李医生谢谢你的提醒，在这个问题上我一定认真对待，决不马虎。〞李医生走后，我对妻子说﹕〝没想到李医生年纪轻轻的，心还这么细，她说的这个事，我们不能有半点的马虎，特别是在伢咳嗽的时候，千万别喂水给她喝，这时喝的水一呛，痰一堵，那可真会要了伢的命，我们先都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现在她提醒了我们，我们就要十分的小心，认真地对待。〞
　　〝一个咳嗽吐痰的事，你也说的太吓人了吧，凡是小心无大碍，我不会让伢呛水的。〞妻子虽然认为我小题大作，但我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

两天后，陈医生开完研讨会回到了医院，上班的第一天就到病房来为伢检查身体，她认真地听了肺部，便对我说﹔〝她左边的肺开始有部分的恢复呼吸功能，为了安全起见，我今天就给她把绿霉素换下来，这样就可以降低发生意外的概率，估计再过三、五天就进入了恢复期。〞
　　当天打点滴的时候，我看了插在吊瓶上的药签，是红霉素和磷霉素，不过每天的血液跟踪检测还在进行。一星期后做x光检查，肺部的阴影完全消失，以前查的胸隔膜积水也完全消失了，伢的身体进入了全面的恢复期。我曾问过陈医生，打过红霉素和绿霉素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她回答我是绝对不会留后遗症，为了感谢陈医生对伢的精心治疗，我妻子买了块衣料，叫我和她一块去送给陈医生，我记得当时陈医生百般推辞，硬是没有收下这块衣料。
　　后来为了报销药费，我拿着陈医生的诊断证明到厂门诊部找何医生签字，何医生看完诊断证明后，连连摇头说﹕〝这不可能，金色葡萄球菌对红霉素和绿霉素根本就不过敏，再说她刚发病的时候，我也给她用过红霉素，怎么会一点效果都没有呢？〞何医生虽然有些想不通，但还是在报消单上签了字。

我拿着何医生签的报销单，并没有马上离开她的办公室，而是怀着愧疚的心情对她说﹕〝何医生，当初为伢转院的事，对你发脾气动粗骂人，是我不对，我今天给你赔礼道歉了，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捶坏的玻漓板我会赔你的。〞何医生听了我的话，先是吃惊，后是感慨，最后动情地说﹕〝没想到你会这样做，当时你发那么大的脾气，恨不得用拳头揍我的人，我确实感到冤屈，在治疗你伢的过程中，该用的药我用了，该想的办法我也想了，可就是没有效果，在这个问题上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当时你伢病急，发火我能理解，但我还是想知道陈医生的治疗过程和方法。〞我见何医生那样的表情，她没有医治好的疑难杂症，别人治好了，她肯定想知道，我觉得应该告诉她，我把陈医生治疗我伢的前前后后的经过，详细的讲给了何医生听，她听后直摇头，用怀疑的口气对我说﹕〝太不可思议了，金色葡萄球菌引起的败血症到了你伢病的那种程度，是无法挽回的，更谈不上红霉素和绿霉素打下去半个小时，你伢就完全脱离危险，真可谓有些天方夜谈。〞
　　〝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当时陈医生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她也只是试试看，并对我说药治有缘人，大概碰巧对症了吧！〞何医生听了我的话还是不相信，她觉得不符合科学逻辑，但我不能告诉她，我到归元寺去求菩萨后产生的神奇效果，即使我讲给何医生听，何医生也不会相信。

孩子脱险后的第三天，妻子就回学校上班了，孩子的病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每天的血液检测都要进行，当扎孩子第七个指头时，孩子饱含泪水的眼睛望着我，我心里难受极了，我要找陈医生了解一下伢的病情，求陈医生别再给伢打红霉素和氯霉素了，一来担心千分之三的再生障碍性贫血的发生，二来也可以免去伢每天血检被针扎指头的痛苦，我对伢说﹕〝你妈妈给你带来的语文书你拿出来自己读，不认得的生字，你自己用拼音拼读，我去找陈医生讲一下，看能不能给你换其它的药，免去你每天挨针扎的痛苦。〞伢很乖巧的回答我﹕〝谢谢爸爸，你放心地去吧，我会好好地读书的。〞〝你还跟爸爸客气什么。〞我笑笑，摸摸伢的头走出了病房。
　　我来到陈医生的值班室，见陈医生和小李医生正在商量什么，我不好意思打断她们的谈话，只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等候，大约过了五分钟，小李医生走了，我站起来刚要开口说话，陈医生对我摆了下手说﹕〝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根据前六天的血液检测情况，菌毒正在衰退，你伢的身体正在逐步恢复，我正在制定新的治疗方案，今天最后一次给你伢打红霉素和鳞霉素，明天就换毒副作用小的药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尽快说，我还忙着呢。〞
　　〝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伢打了三天的红霉素和氯霉素，又打了连今天在内，四天的红霉素和磷霉素，会不会给伢留下后遗症？会不会发那个危险的白血病？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我把心里想要说的都对陈医生说了。
　　〝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发生再生障碍性贫血的事是绝对不可能，这连续六天的血检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产生后遗症就更是不可能了。〞陈医生的话让我悬着多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下午妻子从家里带饭来到病房，我们一家三口坐在病房的阳台吃晚饭，妻子对我说﹕〝伢打这种毒副作用大的药，都一个星期了，病也好的差不多了，你应该去找陈医生谈一下，换种副作用小一些的药，对伢的身体伤害也小些。〞
　　〝我下午找陈医生谈了你说的这个事，陈医生答应明天给伢换药，她给我讲了，伢体内的病毒正在衰退，进行常规的治疗，伢也可以恢复健康。只是伢的学习该怎么办，这马上到期末考试，她不参加期末考试能升三年级么？〞伢的病快好了，我又开始当心伢的学习。
　　〝伢的学习我心中有数，你就不用当心。她三年级的数学题都会做，语文更不用说，她现在二年级的作文比三年级的伢还写得好。她升三年级完全没有问题。就是欠陈医生的情不好办，这给她扯的个衣料，她又死活不肯收下，她这些时没日没夜的为伢操心着急，能把伢从险境内救过来，她是尽了全力的，别人有恩于我们，我们可要记在心里呀。〞妻子的话打消了我担心伢留级的想法，她叫我感谢陈医生我也赞成，可我在归元寺菩萨面前许的愿，那是一定要去还愿的，神灵面前不能有半点的虚假，不然的话是会遭报应的，等伢出院后我再把还愿的事给她说。

妻子到北京才三天就打电话回家，她在电话里说﹔〝我在北京学不下去了，来了三天就有两个晚上梦见伢感冒发烧，我实在太担心你在家里照顾不了伢，我对书记说了，再过两天就回来。〞
　　〝你可别这样急着回家，伢现在身体很好，你做梦和现实是反的，不信我叫伢和你讲几句。〞我忙叫伢过来接她妈妈的电话，〝妈妈，我现在很好呀，你想我，我也想你呢，好的，好的。你可要快点回来呀。〞我一把拿下伢手中的话筒，接过来听时妻子已在那边挂机。我只好问伢﹕〝你妈刚才对你说什么？〞〝妈妈说给我买漂亮衣服和好吃的，过两天就回来。〞听了伢的话，我知道妻子的决定是没有人可以改变的。
　　一个星期后妻子从北京回到家，进门就把伢抱在怀里，那个亲热劲，就像好几年没有看见伢了。我也不忍心破坏这动人的一幕，只好出门到自由市场去买菜，准备做下午的晚饭。
　　〝你去学习才几天，就闹着回家，领导会对你有意见的，下次谁还会派你出去学习。〞吃饭时我对妻子说。
　　〝领导不会对我有意见的，我是给王书记请了假的，再说我在北京总担心伢，学习也不能安心呀。所以我想早点回家和你一起到归元寺去给菩萨还愿，伢出院已十多天了，这个心愿不了，我们一家子都会过的不安心的。〞我觉得妻子说的很在理，便对她说﹕〝这件事确实不能耽搁了，正好明天是星期天，就决定明天去归元寺还愿好了。〞

星期天归元寺的人真多，我们一家三口先给玉观音菩萨上香，然后跪在菩萨面前作揖叩头，诚心实意的感谢菩萨的救命之恩。我在心中默默的念叨﹕〝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我要把您的法身请回家，年年月月的给您上香，求您保佑我全家平安，身体健康。〞我还想在心里多念叨感谢菩萨的话，妻子一下拉我起来，指指我身后，我回头一看，有上十人站在我身后等着给菩萨上香呢，我忙站起来从裤子荷包里掏出五元钱递给伢，指着菩萨面前的功德箱对伢说﹕〝你把这香火钱丢到这里面，不要忘记了给菩萨作揖。〞妻子忙对我说﹕〝你给菩萨的香火钱是不是太少了？〞〝菩萨怎会计较凡人给多少钱，菩萨的慧眼看的是凡人的心诚不诚，凡人求菩萨心诚则灵。〞妻子听了我的话不再作声，女儿给菩萨作完揖后跑过来拉住我的手对我说﹕〝爸爸，我要去数罗汉。〞〝好的，我们去买香。〞我答应女儿，一家三口到寺里小商亭里买了八十根香，按我们各自的岁数分好香，一同走进了罗汉堂。
　　罗汉堂的人也很多，在五百罗汉像前人们转来转去的数着罗汉，有的人数得喜笑颜开，有的人数得愁眉苦脸，我对妻子和女儿说﹔〝现在你们开始数吧，数一尊罗汉就在他面前插上一根香，手里的香完了，面前的罗汉做什么，你就是做什么的。〝那就先从伢开始吧。〞妻子说完就带着伢开始数，很快伢手中的香就插完了，再抬头看面前的罗汉像，是拿着一本书正在认真读，伢马上高兴地说﹕〝我数的是读书的。〞接着妻子数的罗汉像是一手拿着经文，另一手指着前面，妻子对我说﹕〝这是做么事的？〞我忙给她解释﹔〝这尊罗汉手里拿着经书，正在给凡人讲经说法呢。〞女儿高兴地说﹕〝教书的，教书的。〞妻子笑起来﹕〝还真灵呢。〞我数的罗像是手拿锤子正在砸什么东西，妻子说﹕〝一看就是个做工的。〞女儿忙问我﹕〝爸爸，怎么罗汉也有当工人的？〞〝是呀，你看这五百罗汉像，个个栩栩如生，形态各异，概括了大千世界各行各业众生形态，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形态的那一尊罗汉像。真是神奇得很。〞我自言自语的发感慨，也不管伢听不听得懂。

从罗汉堂出来，妻子提醒我﹔〝我们今天到归元寺来，请观音菩萨法像的事你可不能忘了，我们来了这半天了，还是去找一下，看这寺里什么地方有玉观音菩萨的法像请。〞
　　〝有一个卖纪念品的小商亭，好像有各种菩萨、罗汉的法像，我们到那里去看看。〞说完，我便带着妻子和伢去找那间小商亭。
　　找到小商亭后，我和妻子在小商亭前仔细地看了一遍，各种佛像和罗汉的法像都有，就是没有玉观音坐在莲台上的法身像，我大惑不解，忙问服务员﹕〝你这里怎么没有玉观音坐在莲台上法像？〞
　　〝你问的这种法像早在几天前就被人请完了，请这种法像回家供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你过些时再来看看吧。〞服务员的话妻子听了感到有些奇怪，便问我﹔〝我就搞不懂了，为么事请这种像的人这么多，我们就请个站着的滴水观音法像回去不行吗？〞我正要给妻子解释，服务员接过妻子的话说﹕〝一般地请菩萨都是你在哪里许的愿，就请哪种法像回家供奉，这样就很灵验。〞
　　我对妻子说﹕〝看来观音坐莲台的法像太灵验了，所以请的人就特多，看来我们只有过些时候再来。〞
　　在回家的路上，妻子又问我：〝你打算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去感谢陈医生？〞
　　〝陈医生那里我肯定是要去感谢的，只是现在还没有想好送什么礼物给她才好，这件事我们回去好好商量后再说。〞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有这样对妻子说。

为感谢陈医生，我一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在自由市场买菜时，看见卖鳝鱼的摊位前，有蛮多人在买鳝鱼，我走过去一看，这些鳝鱼绝大多数是家养的，卖的这些鳝鱼里几乎没有野生的，这些鳝鱼被杀后流出的血都是暗红色，这种鳝鱼虽然是活的，但不怎么新鲜，做出的味道也不怎么鲜美。可大多数人都不识货，我正要离开，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回头看时原来是退休的夏师傅，他笑眯眯地对我说：〝小牛，这些时候没见你出来卖鳝鱼，你搞么事去了，我想吃鳝鱼，在这市场上找你好多次了，怎么，发财了？不做这事了？〞
　　〝哪里的话，我伢大病一场，我都怕捉鳝鱼了，怕得罪菩萨，怕遭报应，我正准备金盆洗手不再做这事了。〞我忙对夏师傅解释。
　　〝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的挺迷信的，你看这些卖家养鳝鱼的人，有的鳝鱼还喂了激素，人吃了还有害，这些不说，他们还短斤少两，他们都不怕得罪菩萨，不怕遭报应，你凭勤劳和智慧捞点天生天养的鳝鱼，卖给别人时总是多给一点，我们买过你鳝鱼的人都念过你的好，心地善良的人，大家都说好的人，捉点鳝鱼菩萨是不会怪罪你的。〞夏师傅的话给了我一些启发，做人做事首先要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你做的事大家都说好，估计菩萨也不会怪罪。
　　中午吃饭时我对妻子说﹕〝我想捞几斤鳝鱼去送给陈医生，市场上没有我捞的野生鳝鱼卖，我这样做又怕得罪菩萨，你看么样办才好？〞
　　〝你当时在菩萨面前许愿时是么样说的？只要不违背自己所许的心愿，我想菩萨也不会怪罪你。〞妻子问我当时在菩萨面前是怎么许愿的。
　　〝我许愿时说日子好过了，决不杀生。〞我对妻子说。
　　〝这么说，你去做这事是没有违愿的。你看我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一月工资管不到一月，只差去讨饭了。你既然这样说了菩萨是不会怪罪的。〞
　　得到妻子的同意后，我开始整理先用过的鳝鱼篓子，准备出去下几次试试看。

两天后我捉了五斤多鳝鱼，清一色的黄鳝，都在二、三两左右，准备拿去送给陈医生，这时妻子问我﹔〝你打算么样送给陈医生，是送到医院里，还是送到她家里？〞
　　〝肯定是往她家里送，到医院去送给她，对她的影响多不好，那次我们送衣料给她，她不是亲口说她是党员，从不收患者的礼。我这次送去的是自己捉的鳝鱼，她不会推辞的。〞
　　〝陈医生住哪里，你晓得么，她家庭住址你都不知道，你到哪儿去找她。〞妻子很担心地对我说。
　　〝这个不用你担心，我在儿童医院听护士说她住在市六医院宿舍，是她老公单位分的房子，到那里打听市儿童医院三内科的主治医师陈淑萍，肯定有人知道，感谢她把伢带上是最好的事。〞妻子听我这样说，她也没有什么话说。
　　我提着鳝鱼，牵着伢找到了市六医院职工宿舍，宿舍院子门前有个值班室，里面坐着个老头正在看报纸，我走过去问﹕〝老师傅，请问你件事，市儿童医院三内科的医师陈淑萍是住这里吗？〞
　　老头放下手中的报纸走出来对我说﹕〝就住在前面，从左往右数的第二栋的中间一个门的四楼，不知是东头还是西头你自己上去问就晓得了。〞
　　〝谢谢你，老师傅。〞说完，我提着鳝鱼牵着伢直奔那栋中间门的四楼。
　　我站在四楼静心倾听东西两家室内的动静，发现东头屋内有人说话，我放下手中装着鳝鱼的桶，牵着孩子走过去轻轻的敲门。

〝谁呀？〞门内传出一个女孩询问声，随后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开门问我﹕〝你是谁呀，找我妈妈有什么事？〞她堵在门口，看她那表情是不想让我们进屋。
　　〝我们是你妈妈治好的患者，特来感谢你妈妈，你妈妈在家吗？〞我问那女孩。
　　〝妈妈，有人找你。〞女孩回头对室内喊道。
　　〝陈伯伯好！〞陈医生一出现在门前，伢就迎上去亲热地叫了她一声。
　　〝呵，是你们，你们怎么找到我家里来了，快进屋里说话。〞陈医生很客气地请我们进她的家。
　　我提着桶带伢走进陈医生的客厅，对陈医生说﹕〝我特来感谢你对我伢的精心治疗，也没有什么好表达谢意的，我自己捉了点鳝鱼给你送来，也不知你喜不喜欢。〞陈医生走过来看了看桶里的鳝鱼连忙说﹕〝喜欢，这漂亮的鳝鱼也不知你从哪儿捉到的。〞
　　〝这是天兴洲的江边捉的，那里一点污染都没有，鳝鱼不仅长得好，而且味道特别的鲜美。〞我忙告诉陈医生这全都是江里的野生鳝鱼。
　　陈医生从厨房拿来个塑料脸盆，将桶里的鳝鱼倒进盆里，陈医生的女儿在盆里高兴地捉鳝鱼玩，陈医生却感慨地对我说﹕〝你是第一个上门感谢我的患者家属，我治好那多的伢，出了医院的门就没人理我了，如果医患关系，都像你和我这样好，那该多好。〞接着又对我说﹕〝这次治好你伢这样凶险的败血症，完全是一种机缘巧合，以前在我们院遇到这样病伢，治愈的比例也只有百分之五十左右，当时给你的伢打红霉素和氯霉素时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真是想不到针打进去才半小时你伢就醒了，而且高烧很快就退了。〞
　　〝那多亏你医术高明，才救了我伢一命，我这一辈子都记着你的好，我就是想请教你，我伢大病一场后，以后在饮食起居上如何照顾她。〞我很虚心的向陈医生请教。
　　〝你以前是么样照顾她的生活的，现在还是么样照顾她，不须改变以前的生活习惯，不过每天早上喝杯凉开水，对身体是很有益的，它能帮助人体排毒，加快人体的新陈代谢，你们回家可以试试。〞陈医生说完又走进她的卧室拿出两瓶念慈罨川贝枇杷膏和两包创可贴对我说﹕〝你伢肺病的时间长，吃这种药可养肺，而不会有副作用，你捉鱼容易伤到手脚，这些创可贴可能会对你有作用。〞听陈医生这话，看她这表情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忙起身告辞，带着伢提着桶里陈医生回赠的药，离开了她的家。

厂里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利用星期天集体组织到韶山去参观学习，向厂长在会上说﹕〝这次去参观学习，完全采取自由报名，时间虽短，去来三天，但可以带家属，家属去了每天每人缴纳五元钱的生活费，路费组织上出，集体去集体回。〞向厂长在会上讲的话我也没有往心里去，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打算去。
　　下班后我回到家里，妻子问我﹔〝你们单位组织人到韶山去参观学习，可以带家属，伢也想去看看毛的故乡，你怎么不报名呢？〞
　　〝既然你们都想去，我再去补报也行。〞我向工会报名，一家人参加这次的集体活动，很快就得到批准。
　　在韶山毛故居的草房堂屋里，有一神龛，神龛里就供着观音菩萨的像，讲解员说﹕〝因的母亲信佛，小时候很听母亲的话，初一、十五就在菩萨面前敬香，作揖叩头求菩萨保平安。小时候还拜观音菩萨做干娘呢。〞听了讲解员的话我感到很惊伢，忙问她﹕〝是在这里拜菩萨为干娘的么？〞
　　〝不在这里，在前面山下有块观音石，是小时候他母亲牵他到那里去拜的。〞听了讲解员的介绍，我们一家直接赶到观音石去参观。
　　观音石名不虚传，大自然的鬼斧神功将观音石碉琢得神似观音菩萨，前来参拜的人络绎不绝，我们一家人也在菩萨像前诚心诚意的参拜。
　　观音石不远处有一小卖店，我们在那里看见了坐在莲花台上的观音像，和归元寺的玉观音造型几乎一模一样，我和妻子商量﹕在这里能碰到菩萨这样的法身，真是机缘巧合，那我们就请两位菩萨回去吧，在这里请的菩萨那才真是意义深远。
　　我们全家参观的故居，时间虽然很短暂，但过的很愉快，能从的故乡请回观音菩萨的法像，那是多么大的造化呀。我们带着两尊菩萨的法像，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家。

我将两尊一模一样的观音像同放在书柜里供奉，每晚九、十点钟都在两尊菩萨前敬上一柱檀香。这样敬供菩萨不到一个星期，有天下午五点钟左右，我在厨房里炒菜，忽听小房里〝砰〞的一声响，小房书柜的两扇玻璃门被打开，有一尊观音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我怀疑是伢打开书柜拿书不小心发生的事，忙把在外面玩的伢喊进来问﹔〝芳，是不是你拿书不小心把菩萨撞掉下来的？〞伢看了看地下的碎片对我说﹕〝我把书包丢在沙发上，就出去玩了，小房我没进去过，我更没有开书柜的门。〞伢十分诚实的表情，我坚信不是她做的事情，我在厨房炒菜的时候看见伢确实是跑出去玩了，没见她回来，可书柜的门确实是被人打开的，菩萨的确掉下一尊被摔坏了，这神奇的现象，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菩萨显灵了，家里只能供一尊菩萨像。
　　我好像有谁在提示我，再不能把菩萨供在书柜里了，我赶紧在厅里做了个神龛，把菩萨高高的供在上面，每晚诚心实意敬香，作揖叩头，求菩萨保佑全家人身体健康。我诚心的供奉菩萨，还是无意间遭到了菩萨的一次惩罚。
　　事情是这样的，有天，我上自由市场买菜的时候，退休的w师傅在我上衣口袋里塞进一本小册子，笑笑对我说﹕〝你回去好好看一下，对你身体健康很有益呢。〞我回到家里，坐在菩萨像前，掏出小册子，正要看是什么内容，突然眼冒金星，头痛欲裂，头痛得我都快要失出知觉了，小册子也掉在了地上。大约只有两分钟的时间，头痛很块快就过去了，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我从地下捡起那本小册子，原来是f功的宣传，头痛是菩萨惩罚我，不准我看这类的书，我赶紧跑到w师傅家里，把这本小册子退给了他，从此后，这种头痛的事再也没有发生过。

2000年厂里的效益不好，提倡48岁的职工内退，我没有办内退只办了停薪留职一年，回老家养鳝鱼，回到老家首先探望八十二岁的老母亲，看见老母亲满头银白色的头发，消瘦的面容我心中感到惭愧和难受，可母亲见了我很高兴，她对我说﹕〝你能平安健康的回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你还记得乌子叔叔么？〞
　　〝您是说的瞎子乌子叔？他怎么了？〞母亲讲的这位乌子叔在我出生后，他就为我取名，为我算命，经过将近五十年的时间检验，他对我的命运推算得是很准的。
　　〝怎么了，死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他是为你算命而死的，那天他上街来，我请他再为你算一次命，他以前不是给你算得都很准吗？我请他给你算算，看你能活多大岁数，他死活不肯为你算，他讲人的寿运是天机，天机是不可泄露的。泄露了天机他自己的命就没了。我讲他七十多岁的人了还怕死，用话激他，他才给你算了，他讲你只能活到五十四岁，他给你算完，就回家，在回家的路上，就倒在地上死了，看来他真是泄露了天机，不然，他怎么会死得那奇怪，你五十四岁那年一定要多加小心。〞母亲的话在我当时的心中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

那年我在家里鳝鱼养殖的非常成功，因为销路没有，养好的鳝鱼只能给贩子销售，最终结算下来刚好保住了本钱，我只好重新回到厂里工作，一晃五年过去了，离乌子叔叔给我测算的死亡日期越来越近，心中虽然不敢到害怕，但是每天过日子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爱回忆过去的岁月，反思自己以前说过些什么折寿的话，做过些什么折寿的事，为什么会连六十岁的花甲都活不满呢，回想过去的往事，思绪似开闸的流水，不断地涌现在眼前。
　　小时候，我就见过恶语伤人遭报应的真实事件。和我们同屋住的有个铜匠师傅，他生有三个女儿，非常地想生个儿子，他的大女儿和我们年纪相仿，和我们一块玩的还有个哑巴男孩，不知为什么，哑巴男孩把他的大女儿惹哭了，那个铜匠师傅从茅厕里跑出来，提着裤子跳起脚来骂﹕〝我日你妈的不打屁的眼，......
　　他当时还骂了很多恶毒的话，虽然恶毒，但也是我们经常能听到的一些骂人的话，唯独这句话我这辈子也只听他骂过，当时我们几个小孩觉得他骂的很新奇，都围着他喊﹕〝没屁眼的，没屁眼的。〞哑巴不知我们喊什么，站在一旁傻笑，铜匠骂哑巴的时候是夏天的，他老婆生孩子的时候是冬天的，他听接生婆说是男孩时，他当时就高兴地在屋里打了一套猴拳，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学猴的模样。
　　只过了一天，他那个孩子日夜哭哇，吵得我们全家都不得安生，铜匠的瞎子老婆喊我母亲帮忙过去看看，我母亲打开包片认真仔细的检查后，发现小男孩没有屁眼，这一铁的事实，让铜匠捶胸顿足的豪淘大哭，因为铜匠那时就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他望子心切呀！
　　母亲建议他把孩子抱到医院里去开刀做手术，铜匠听了母亲的建议，穿了件大衣，怀里裹着才出生一天的孩子，迎着门外的大风大雪赶往医院，孩子最终还是没有保住。
　　母亲私下里拿这件事教育我们，做人不要说缺德的话，更不能做缺德的事，你别看在阳世间你说了缺德话，做了缺德事没什么，其实阴间早都给你记录下来，到时候就会遭报应。小时候不懂，长大了渐渐地懂了。

零五年五月九日，我在车间里做活，左手拿着锤子，右手拿着根铁棍撬缸套模，眼盯缸套模里的砂型，认真的检查砂型每处的紧实度。这时有人拍我的肩膀对我说﹕〝牛师傅，你不要做活了，快到医院去看病。〞我回头看时，原来是开行车的小桂，我忙回她的话﹔〝我好好的，到医院去看么病。〞
　　〝还好好的？你左手的锤子呢？〞小桂笑着问我。
　　这时我才发现，握住锤子的手是空的，锤子早掉到了地上，我却浑然不知，整个左手已经麻木的失去了知觉。
　　〝你这都中风了，还在这里要钱不要命的做活，快到医院去看病吧。〞小桂催促我，我这才收拾工具，洗手赶往医院去看病。
　　在厂门诊部内科室，一位很年轻的男医生，拿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扎我左手的中指，然后问我﹕〝感觉么样？痛么？〞
　　〝没感觉，一点都不痛。〞我很认真地回答他。
　　〝你这已经中风了，我给你查过血压再说。〞他很认真地给我量了血压，并对我说﹕〝血压基本正常，但还是要作ＣＴ才能确诊，我现在给你开张ＣＴ检测单，你到一冶医院去做个检查。〞
　　我拿着年轻医生开的检测单，直接赶往一冶医院。

上午十点钟我赶到一冶医院，找到放射科的ＣＴ室，坐在ＣＴ室门前的长椅上等着医生喊名进去检查，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做这样的检查，说不害怕，那是假话，我想真的查出病来，确实中风了，瘫痪在床该怎么办，难道真的活不过五十四岁，躺在床上睡上两年等死，我想我的命运不会这悲惨，我这辈子没做过任何丧良心的事，不会遭受病痛的折磨，凡是磨难总归有个前因后果，想到这里，往事又历历在目，......
　　在我进城的前一天，母亲帮我收拾行装，拿出一件很漂亮的枕套，上面绣着一枝粉红色的荷花，荷花上方绣着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荷花的下方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一行小字，母亲不识字她问我﹕〝我收藏了这么多年，上面写的是什么话我都不知道，你念给我听听。〞我接过枕套认真读出声来﹕〝物朽意在。〞母亲听了长叹一声﹕〝人都死了这么多年，还谈什么情谊。〞接着母亲开始给我讲枕套的来历﹕〝这枕套是你香姨十六岁的时候绣的，她是绣给她妈妈的情人，那时的香姨似出水的荷花，人见人爱，这枕套就是香姨的妈妈教她绣的，哪知她妈妈的情人起了歪心，背着香姨的母亲又把十六岁的香姨害了，香姨十分气愤，将绣好的一对枕套剪碎了一只，这一只她正要剪，我觉得可惜了，找她讨过来做个记念。她妈妈的情人就在她剪碎枕套后的几天里暴病身亡，遭到了报应。我给你讲这件事，就是想告诉你，出门在外，和女孩子交往，你不想和别人结婚，就不要和别人行夫妻之事，如果只是图自己一时之快，即使女孩自愿的，你自己则缺了阴德，伤身折寿遭报应那只是迟早的事，做男人一定要修心修身，做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千万不可做些拈花惹草的事。〞
　　临出门前，母亲的教诲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一直影响着我的人生，我身边原有些要好的女孩，她们一个个都离我远去，直至和妻子结婚后我才明白，妻子在和我谈朋友期间，她也曾经怀疑过我有病，不是个男人，连她的手都怕牵一下，没想到我在城市里生活还这不开化，没有一点现代人的模样，她也想过和我分手，最终没与我分手，是因为我人心好，善良。才和我结婚的。

我睡在ＣＴ机的铺板上，当医生摇动铺板将我的头推进ＣＴ机下，我只听到了细微的嗡嗡声，我觉得时间很短暂，大概只有几秒钟，就听见医生说﹕〝好了，到外面去等结果吧。〞
　　我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想闭目养神，让自己放松一下，可我做不到，大脑里总爱想过去的人和事情，反省自己在过去的时光中说了哪些错话，做了哪些错事，甚至别人做了什么错事，说了什么错话，我当时从中吸取了多少教训，悟出了什么道理，在脑海里象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展现在眼前。
　　记得刚进厂时，我们四人住单身宿舍，和我同室的有位姓朱的小伙，他在我们这间宿舍里是外型长得最美的男子汉，身高一米七八，长相是浓眉大眼，国字型的脸，皮肤是白里透红，人见人爱。刚进厂就有师娘帮他介绍朋友。有天他睡在床上，翻来复去，唉声叹气，心事重重的对我说﹕〝牛哥，我心里苦哇，不知怎么办才好？〞
　　〝有什么心事讲出来给我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你出出主意，想想办法。〞我只能对他这样说。
　　〝事情是这样的，我的师娘帮我介绍个女朋友，女方的家境很好，父亲是高级工程师，母亲是医生，女孩也温柔漂亮，大致情况就这些。〞
　　〝这是好事，有什么值得你烦心的，听你师娘的话和她谈呗。〞我觉得他说的不是个问题，厂里没有规定学徒期间不许谈朋友。

　　〝事情不是像你说的那简单，我在家里有个女朋友，我们都玩了两年多了，我招工到了武汉，她招工回了县城，在这期间她还为我做过一次人流手术，我娘死得早，老头一人在家，她现在就住在我家，帮我照顾老头，我现在很后悔，不该玩那早的朋友，真是蚂蟥叮上鸭子的脚，想甩也甩不了。〞
　　他终于对我说了实情，我可不能信口开河的给他乱出主义，我经过一翻认真思考后对他说﹕〝你既然和家里的女朋友已生米煮成熟饭，那就和家里的那位结婚吧，武汉的女朋友不是才开始谈吗？对她讲清楚你的情况，我想她不会和你扯皮的。我觉得你这样做，应该是不会太为难的，更何况你父亲一人在家也有人照顾了，你在这里工作会更安心些。〞
　　〝不是你说的这么简单，我家里的那位家庭环境差，姊妹伙的又多，她是老大，家里的负担又重，我和她结婚后只会过穷日子，何况还要承受夫妻两地分居的相思之苦，我现在感到为难的事是和她讲明后，我的老头没有人照顾，这才是真不好办。〞
　　听了他讲的这话，我明白了他的心思，看来他是想把家里的那位女朋友甩了，找武汉的这位女朋友，只是他的老头没有人照顾，还迟迟下不了决心。我旁观者清，还是要对他明说﹕〝人有时背上情债后，必须付出一生的心血来还，有时还不清，还得搭上性命。〞

　　〝你对我说的这些话，我会认真考虑的，不过，我做人的宗旨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得先考虑我自己的利益，再去为别人作想，我不相信什么感情和爱情，两个人相好是两个人的需要，谁也不欠谁的。〞听了小朱这番话，我觉得他这个人太自私了，没必要再和他谈下去了。
　　后来，他把汉口的女朋友带到我们宿舍里来玩，那女孩很一般，小朱外体形貌配她超出很多，女孩的母亲不放心小朱在青山这边上班，找关系，开后门想办法把小朱调到了汉口一家小厂工作，他到汉口上班后，我就和他失去了联系。四年后得知他死了，我大吃了一惊，那时他还不到二十六岁。他死亡前后的故事都是他的一位女同学小周讲给我听的，下面都是小周讲给我听的小朱的事......
　　小朱调到汉口那家小厂后，才年把多的时间，又和小厂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女孩混到了一块，他老亲娘知道后，找个理由又给他换了一家厂。小朱和他女朋友打了结婚证准备举行婚礼的前一周，脸下巴长了个小肉砣，他老亲娘吧他带到医院作穿刺检查，结果是淋巴癌，他岳母马上取消了婚礼，叫他把病治好了再举行婚礼。
　　小朱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回到了老家县城，他老头给他找了位老中医，老中医把脉后说﹕〝他这是邪毒引起的恶疱，我用内服药追血里的邪毒，用膏药引表里的邪毒，只要把这疱敷穿头后，让它恶脓毒血流出来就没事了，不会有生命危险。〞

老中医给小朱只治了一个星期，小朱下巴的疱开始红肿，按老中医的话说，再过两三天他的那个疱就可以穿头了，恶脓毒血就可以排出体外，他的身体就会恢复到以前的模样。偏偏这个关键的时侯，他武汉的老亲娘一天打五、六次电话，催他到武汉的大医院来治疗，他听信了老亲娘的话，回到武汉治疗，在武汉一家大医院进行放射治疗，一个星期后，他那个红肿的疱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这时他开始感到浑身疼痛，无论如何也不肯在那家大医院治疗了，他又回到了老家县城，再请那位老中医看时，老中医给他把脉后讲，他的病神仙也治不好了，邪毒已藏到骨头缝里去了，再也出不来了，他现在喊浑身疼，是邪毒在伤害他的筋骨，他以后会感到越来越疼，老中医讲他无能为力，再也不肯给他治了。
　　小朱在临终前，我和他以前的女朋友到病里去看他，那时他疼得在病床上打滚，他见了以前的女朋友拉住她的手，眼泪汪汪地对他女朋友说﹕〝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坏了良心，该遭此报应。〞她以前的女朋友也泪眼汪汪地对他说﹔〝事情都过去了，我真的不怨你，也不恨你，你走后，我还是会照顾你老头的。〞小朱听了他以前女朋友的这句话后，就闭上了眼睛。他汉口要举行婚礼的女朋友一直都没有来看过他。
　　听了小周讲完小朱的事，我想当初在单人宿舍里，小朱要是听了我的劝告，他也不致于只活二十六岁就离开这个世界，真可谓自作孽不可活，伤人害人的人，有哪个会长寿的？
　　医生叫我的名字，叫我拿检查结果，才把我从往日的情景中唤回到现实中来，医生指着ＣＴ胶片对我说﹕〝你的问题在右脑，腔隙间的豆状梗塞，建议你住院治疗。〞

我赶回厂门诊部，把ＣＴ胶片和诊断结果交给了那位年轻的男医生，那位医生立刻建议我住院，我忙对他说﹕〝我个人感觉还好，可能是这几天做活太累了吧，吃点药，休息几天就会好了。〞年轻医生听了我的话，勉强笑了笑，对我说﹕〝好吧，既然你不愿住院，我就给你开一星期的病假，再开些治疗脑梗塞的药吃着试试看，如果你要是感觉到不舒服，再来住院也行。〞
　　我拿着医生开的病假单和治疗脑梗塞的药，先赶回车间，向生产组长递交了病假单，并把ＣＴ胶片和诊断结果也给他看了，他看了后立刻安慰我说﹕〝老牛别紧张，机修组的章虎在三月初还不是查出有脑梗塞，在厂门诊部住了半月的院，现在还不是好好地在上班，你应该听医生的住院治疗，那样会好的快些。〞
　　〝谢谢你对我的安慰，我想我的病情比他轻些，再说我也不吸烟，也不喝酒，身体底子也比他强些，我想休息一个星期，医生给我开的药吃上一两个疗程，很快就会好。〞组长听了我说的话，反复地叮嘱我安心养病，这月我做的多少奖金他都会全部算给我，叫我不要担心工作上的任何事情。
　　回到家后，我放下手中的药品，给厅里神龛上的观音菩萨敬上香，然后跪在地上求菩萨，心中默默地念叨﹕菩萨显灵，降我病，降我灾，我无怨无悔，我这辈子捞鱼摸虾的杀生太多，遭受报应是罪有应得，但我还是要求菩萨保佑我八＋多岁的老娘健康长寿，保佑我的妻子和女儿她们健康快乐的生活。祈祷完后我郑重其事地给菩萨嗑了三个响头。

文化大革命经历的事情太多了，留给我深刻印象，并能震撼我心灵的事件，却是一次打狗行动，那时我们把狗说成是阶级敌人的帮凶，狗专帮富人咬穷人，见了狗是要坚决干净的消灭掉。那次，我们将一条大黑狗堵在了学校的教室内，我们六个红卫兵小将，手持木棒，将教室的前后们都关上，慢慢地将黑的逼到墙角处，此时的黑狗龇牙咧嘴，眼睛血红，背脊上的毛竖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声，一副与人拼命的样子，我见狗这凶样，举起木棒对黑狗吼道﹕〝你他妈的还跟老子们讲狠，你讲狠老子们就打死你。〞那黑狗好像听懂了我的话，楞了一下，背脊上竖起的毛立刻收平，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两支前肢，不住地对我们六人作揖，这下我们六人都看呆了，手中举起的木棒都放了下来，狗见我们的表情，又将前腿跪地，屁股翘起，摇着尾巴，头不住的点地，那情景分明是人求饶作揖嗑头的全套动作，只差像人那样开口求饶了，有个小同学问我﹕〝这狗给我们作揖嗑头，我们还打不打它？〞其余的同学都望着我，我再看那狗时，狗眼里含满了泪水也望着我，我的心颤抖了，我分明听到了从狗眼里发出来的声音﹔求求你放了我吧。
　　我打狗的决心一下崩溃了，赶紧跑过去拉开教室的门，对黑狗叫道﹕〝黑虎，你逃命去吧。〞我就这么随口一喊，黑狗夹着尾巴窜出教室跑了。我对那五位同学发表感叹，〝连狗都通人性，我们可不能连狗都不如的再去做一些不通人性的事了。〞
　　从那以后，我带着那五位同学不再参与学校的各种打斗行动，我们没事养养鸽子，钓钓鱼，大家都觉得过得很快乐，有一次，在钓鱼的路上看见那条黑狗，我猛喊一声﹔〝黑虎。〞没想到那黑狗竟回头望着我们，摇着尾巴显出狠友善的样子，我们都开心地笑了﹔〝这狗子真乖！〞

　　经过七天的休息，每天严格的按医生吩咐的次数和剂量服药，头也不晕了，左手的麻木感也消失了，总之，自我感觉良好。
　　第二天我就正常上班了，班组长见了我很关心地问我说：〝老牛，你好清白了吗？你身体不舒服就在家多休息几天，经济上如有困难，我可以为你到车间工会申请生活补贴，身体才是第一要紧的。〞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已经没事了，完全可以正常上班了。〞组长见我这样讲，又叮嘱﹔〝你这年纪大了，做事不要赶忙，慢慢做，安全才是第一要紧的。〞
　　组长走后，我正集中精神的认真做事，这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回头看时，原是机修组的章虎，只见他笑着对我说﹕〝老弟，听说你也查出了脑梗塞，得了这种病，就是在脑壳里装了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会起爆，说不定哪一天一下人就不见了。还是抓紧时间，多享受生活吧。〞
　　听了他的话，我不以为然的笑笑﹕〝生死由命，我不会把这种病放在心上的，我该做什么还是会像以往一样认真做的，我不会为这病背包袱的。〞


　　我按照医生的嘱咐，坚持每天不间断服那几种药，除了不吸烟，不喝酒外，连我喜欢吃的肥肉基本上也戒了，我想起陈医生对我说的话，每天早晨起床后喝杯凉开水有益于身体健康，我每天早晨都坚持喝，可能是我各方面都注意得比较好，身体状况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我还是和得病以前一个样，以饱满的工作热情，认真地对待每一天的工作。在不知内情人眼里，我就是工作在一线的生产骨干。
　　有一天，副组长小周走到我身边，悄悄地对我说﹕〝牛师傅，您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又得了这样一种慢性病，做活大可不必像以前那样做，您还要留一个好身体，退休了享几年福。你可能还不知道，对面热浇组的狗子师傅，也查出了脑梗塞，正在医院住院打吊针，别人都比您惜命些，哪像您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还和年轻人一块拼着做，年轻人做几个，您也跟着做几个。〞听了小周的话，我心中很感动，难得年轻人这样关心人，我笑着说﹕〝谢谢你，小周，说起来也蛮好玩的，章虎大我几个月，他三月查出了脑梗塞，我比狗子大几个月我五月份查出了脑梗塞，狗子六月份则查出了脑梗塞，我们三人差不多的年纪，得了同样一种病，这就看谁又先去当毛的红卫兵了。〞我很坦然地又笑了。



　　八月的一天下午，我们三位脑梗病友有幸聚到了一块，三人相视一笑，章虎老大首先发话﹕〝两位老弟得病以来，日子过得怎么样？是快乐还是悲伤？我们三人今天难得碰到一起，大家随便聊聊病后的感受如何。〞
　　我觉得章虎的提议很好，人得病后心生烦恼，心理上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些负担，几个生了相同病的人在一起，相互的安慰，相互的鼓励，这也是一种心理上的疏导，精神上的慰籍，应该是有利无害的一件事吧。
　　于是我接过章虎的话说﹕〝刚查出脑梗塞的一个星期里，我想了很多，特别是想到了死亡这件事，你们可别见笑，好几年前，我妈就请先生给我算命，说我只能活到五十四岁，你们看我这五十二岁都过了，就感觉自己像是判了死缓的人，过一天少一天。〞
　　〝那你为什么还像以前那样拼命的干活，还不抓紧享受生活，你看我跟老婆离婚了，过得几萧洒，谈了两个，就甩了两个，俗话说得好，一辈子不娶三个妻，死了阎王也不依。我何止三个，现在我只要有钱，想玩几个就玩几个，还谈个什么妻子不妻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狗子师傅很骄傲地对我说。
　　〝你呀，就是一只大公狗，一天到晚就把那个事当作享受生活，那个事做多了，既伤身体又缺德，你也不想想自己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跑到休闲的埸所和些小丫头鬼混，那也叫享受？你看我，每天喝点小酒，打点小牌，过得几快活，我从来不想什么死呀活的，管他做什么，活一天就快乐过一天。〞


　　章虎的这句话说恼了狗子师傅，狗子师傅正要发脾气，我忙笑着说﹕〝其实，你们这时说的内心话，都是为了自己享受，只是各自享受方式不同，没多大的差别，你们想听听我的内心话吗？〞他们两人同时点点头，我只好接着往下说﹕〝当时我查出这种病时，心里很紧张，也很怕死，你们两先别笑，我想我现在不能死，家有八十八岁的老母，我要是现在死了，对我老母亲来说，就是老年丧子，这对她来说是多大不的不幸，再说，伢正在上大学，她还需要我这个当爸爸的给她缴学费，妻子正处在更年期，需要丈夫的呵护，这方方面面的事加起来，对于我这个做儿子，做父亲，做丈夫的男人来说，哪里还敢死，所以，我每晚都给菩萨敬香，求菩萨保佑我，让我尽到这些责任和义务后，再去死，我想菩萨是会同情我，关照我的。〞我还想接着往下说，章虎抢过去用嘲弄的口气对我说﹕〝我看你真是活的累，你现在重病在身，还想到为这个做点什么，那个做点什么，你完全错了，现在你是病人，该别人为你着想，该别人来照顾你。你看我现在，老婆把我招护得几好，饭菜做好端上桌，酒倒好了，才请我入座，我每天都觉得生活轻松愉快。〞
　　章虎的话音刚落，狗子抢过去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自己病了，还想要去呵护老婆，你这纯属精神不正常，你看章虎，现在是他老婆招护他，这才是正常的，我看你现在活着就是在受罪，还不如早点死了好。〞
　　〝你们俩说我累也好，受罪也好，我觉得做人是蛮正常的，因为人一生下来就拼命的哭叫，苦哇，苦哇哇。只有经历过人生的苦难，才能得到做人的真谛，我不想在这里和你们多聊了，我该去干活了。〞说完，我起身去干活。